潘公凯院长的一天

潘公凯院长的一天

     四川新闻网-成都日报讯

  作为中国美术教育最高学府———中央美术学院的院长,潘公凯无疑是最佳人选。他是著名国画家潘天寿之子,家学深厚。他曾经是中国美术学院的院长,有着丰富的学校管理经验。同时,他朴实低调的个人作风也深得各界好评。这些年,他放下自己的美术理论研究和美术创作,把全部的精力投入美术教育和体制革新之中。

  个人简历

  潘公凯, 1947年生于浙江宁海, 1964年就读于浙江美院附中, 1978年在浙江美院国画系进修, 1979年起在浙江美院中国画系任教。 1984年起,历任浙江美院学报编委会主任、中国画系主任。 1996年起,任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2001年调至中央美术学院,任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曾赴美国伯克利大学研访,获旧金山美术学院荣誉博士。出版论文集《限制与开拓》,专著《潘天寿评传》、《潘天寿绘画技法解析》,主编《潘天寿书画集》、《现代设计大系》,编撰《中国绘画史》。

  头绪纷繁无法轻松的美院院长

  记者(以下简称“记”):本来我准备了不少的话题,现在我看你挺忙的,我们就不谈太多,就从你今天一天的工作内容谈起吧。这样你会觉得轻松一些。

  潘公凯(以下简称“潘”):(笑)轻松?难啊。今天一天,连续的好几方面的事。一个是关于我们学校新成立的城市设计分院的事情。这个分院成立两年多了,有好几百名学生。原来我们是跟(北京市)东城区合作办学。由东城区提供了一块土地,上面原来有一些建筑,是一所教师进修学校的房子,由于体制上的变化,这个学校已经没有学生了,房子就空出来了,我们跟他们合作,也签订了协议。可是这个学校有一百多名教职工,照理说应该由区教育局安排的,可是没有安排好,他们就去吵,吵吵吵,后来区里觉得这个事情麻烦,就不想和我们合作了。我们几百万的装修费投进去了,学生也在那里上课了,如果他们终止合作,那我们的学生往哪里放嘛?所以我们一直在交涉。唉,这个事情闹了我一个上午。

  记:我看你下午又在开一个会。

  潘:下午是两个会啦。楼上是博士生导师的会,在讨论怎么向我国台湾地区招生的事情。那边有很多学生希望到我们这里来读,或者是上高研班,但是他们对我们这里的情况不了解,他们非常不适应我们这边的考试,所以我们在讨论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我们也愿意让海峡对岸的考生来,尤其是高级研究班,主要是中国画和书法方面的。刚才我们讨论准备派两个人过去,做些调研,对考生做点说明,做点解释。把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情况都讲清楚,比如我们的博士生、高研班是什么课程啊,培养的宗旨是什么呀,哪一些层面的培养啊,分别是谁来担任导师的工作呀,考试的要求啊等等,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楼下呢,在开一个关于成立新的专业的会。准备成立一个关于城市文化形象设计的专业。

  文化形象

  城市化进程中的新课题

  记:城市文化形象设计?一个很新的概念。

  潘:对。这是一个全新的专业。其实在国际上也不大有。这是针对我们中国目前城市化进程而设立的。要知道,我们国家目前的城市化速度是世界上最快的。在近十年中一下子涌现出一大批城市,而且这些城市都在大搞建设,我们建立这样一个专业,就是针对目前城市化的具体问题去的——全中国的城市,尤其是新兴城市和城市的新建部分,它们的城市形象趋同,东南西北的城市都差不多。本来,南方是南方城市的形象,北方是北方城市的形象,大家原来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到。现在上哪儿都差不多,西安的高新开发区和苏州的高新开发区是差不多的,沈阳的高新开发区和兰州的高新开发区也差不多,都一样了。老城因为有部分老建筑还没有被拆掉,大家还能分辨出来,新的城区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高新技术开发区特别好玩,全都是中间一个广场,圆形的,插着世界各国的旗帜。然后广场上面有一块横着的石墙,上头刻着某某开发区的名称。正对面的建筑多半是管委会的大楼,然后旁边是什么税务局工商局的楼,呵呵。然后再旁边就是公司工厂什么科技孵化器之类的建筑。都一样,现在连中小城市都这么干。大家也逐渐意识到了,很多文化人在呼吁,说哎呀这些城市都变成“千人一面”了,原来的历史文脉看不见了,地域性的城市特色也没有了。大家觉得如果三十年五十年后来回顾这段历史,都会觉得这段历史中的城市没有风格。虽然(建筑)单体可能有些风格,但是放在一起就没有风格。像现在的整条长安街什么风格?没风格。(笑)为什么?它没有一个整体形象策划。那么(北京)作为一个世界大城市,这是一个大的缺点,一个严重的缺点。

  我举个例子。巴黎有非常鲜明的特点,而且非常稳定。大家一闭眼,就能想起来,那些建筑,那些街道,那些酒吧和咖啡馆。当然这是老城啦。但是他们在建新城区的时候做了非常精致的设计,就是LaDefense那块新城。香榭丽舍大街一直从老城延伸到新城,那么在新城和老城之间怎么贯穿起来,他们做了很好的设计。比如老城有老凯旋门,他们在大街的另一头就做了新凯旋门,二者间形成了一种精神上的关联。尽管新城是新建筑,但是他们对此也有很好的规范,布局啊策划啊,都是有想法的。不是说随便哪个建筑师愿意盖成什么样就盖成什么样,必须有一个整体上的风格。在欧洲,这样的例子不少。柏林现在也在建设新城,也是做了很多的方案和策划,很谨慎的。

  当然啦,总体来看,西方国家的城市化进程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所以他们没有像中国目前碰到的这些尖锐的问题。西方大城市的城市面貌是很明确的,他们老城保存得很好,威尼斯就是威尼斯,巴黎就是巴黎,伦敦就是伦敦,威斯敏思特教堂还在那儿,大笨钟还在那儿,一百年也没动,这跟中国完全不同。甚至纽约的曼哈顿,它也很明确,历史上形成的,房子很高,很结实,街道不宽,面貌很鲜明的。再比如说旧金山,特色也是很鲜明的。中国这些年城市化进程太快,大家都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是到了好好总结的时候了。因此我们这个专业想做有针对性的事情。

  百年思虑

  现代化背景下的中国画

  记:你现在做中央美术学院的院长与以前做中国美术学院的院长,区别大吗?

  潘:最大的差别就是更忙。那时候好像还好点。

  记:这两所学校的风格不同?

  潘:风格上有些不同,但管理上大同小异了,都是体制中的美术院校,都有一套很麻烦的程序。(笑)因为它们不是个人说了算的,不是首长负责制嘛,任何一件事情都要讨论啊研究啦,大家取得意见一致啦,等等。再加上我们国家很多制度不配套,办学的自主权不够,条条框框很多,所以要在夹缝中求生存很辛苦,工作量比较大。

  记:我知道潘先生你在中国画理论上的研究方面做了不少工作。

  潘:最近很忙,研究的事就放一边了,整天在给社会主义干活。(笑)

  记:今年春天我去了一次杭州,在中国美术学院旁边的潘天寿纪念馆看了你父亲的原作。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潘天寿先生的国画原作。老实说,对我的震撼很大。我觉得潘老先生的画在构图、用墨等方面很有突破。有的画在我看来,甚至有些气势逼人的感觉。

  潘:他的画的确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他的构图比较在意,特别强调画面构图的力量感、结构的稳定性,所以他的画比较有气势。

  记:不光是他的大幅画作,我看了他几幅小品,也是如此。

  潘:是。画画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精神内心,包括气质,包括素质。(我父亲)他是一个“气”比较足的画家。(笑)他是南方人,但是都说他是“南人北相”。

  记:我记得潘老先生对于用西洋画理论来研究中国画的方向不大同意。

  潘:这个说起来很复杂。因为中国20世纪的美术面临的形势特别复杂。以前中国有自己传统的绘画概念,有自己完整的一套体系。这套体系延续到明清总体上有些衰落,所以从中国画自身来说,到20世纪也有一种改革的愿望。另一方面,20世纪又是中国历史上特别多事的一段时期,“五四”开始,一些西方的文化、观念、样式进来,对中国画的传统产生了很大冲击。这种冲击,有着积极的一面,对中国画的改革有很大的帮助。但是事情往往有两面性。西方外来文化的传入必然会和中国本土文

  化发生矛盾,另一方面它又和中华民族救国图强的复杂心理搅和在一起,所以使这个问题变得格外复杂。在美术这个地盘上各种各样的观点可以说风起云涌、此起彼伏。当中有保守的,也有激进的,有比较客观的,也有非常情绪化的,20世纪因此显得特别热闹。各种探索有一个大的共同点,就是大家都希望改革或者振兴中国美术。

  记:可是我一直困惑于此,就是说国画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客观的困境,需要改革?

  潘:我觉得这个困境应该是客观的。中国画在20世纪上半叶,由于画家的身份地位和生存方式不一样,所以他们对大的变革态度也不一样。有些画家比如说吴昌硕、齐白石、吴湖帆啊,他们跟社会的变革不是很紧密,因为他们是个体艺术家,靠卖画为生,只要画卖得掉,日子也挺好过的,跟过去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相对来讲,他们就比较超脱,或者说“躲进小楼成一统”。(笑)但是还有一部分画家相对来说就和这种(变化)接触得很深,或者说很直接,生活在一个观念冲突比较严重的环境当中。比如说在20世纪初各地相继建立的美术学校中,西洋画、中国画,传统的现代的,都在一块教书,那么他们对于文化间的差异、西学东渐产生的各种效应能够直接地感受到。这些国画家,比如说陈师曾啊潘天寿啊,他们的视野就要宽一些,文化焦虑感就要强烈一些。

  记:也就是说这些画家的革新愿望并非个人创作上的创新愿望,而是一种集体意愿。

  潘:对。当时大部分画家都被这种历史态势卷进去了。这既是一种社会责任感,也是因为近现代中国的屈辱历史刺激的。不管旧学还是新学的背景,每个人都觉得要为这个民族做点事出点力。大部分画家的出发点正是为了中国美术的繁荣,所以才会有很多的争论,才会有很多不同的想法和尝试。我父亲当时也是在这种背景下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他不是对西方的东西不以为然,不是。他对西方有相当了解,他念师范的时候李叔同是老师嘛。李叔同是教西洋画的,也画模特画素描。再加上他一直在美术学院教书,跟教西洋画的同事关系也很好,实际上对西方文化是相当了解的。但是他是策略性地、非常宏观地认为中国画和西洋画还是拉开距离比较好,不要混在一起。混在一起中国画会消亡。

  记:对,如果国画和西画拉开距离才有生存的空间。

  潘:对呀。如果国画和西画都差不多了,那国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记:可能到后来有人就说干脆把毛笔扔掉算了。

  潘:是啊,到时候可能连和西画吵架的资格都没有。你至少要保存自我,你才有资格和人吵吵架呀,是吧?(笑)所以在这点上我父亲是主张中国画要走自己的路,要在自己本土的传统上,在自身的逻辑发展中走向现代。

  记:可是尽管潘天寿先生的观点很有道理,这么多年过去了,国画家们的焦虑感仍然存在。

  潘:是啊。这一百年来大家一直在焦虑。这仍然是很复杂的事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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