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汉年传奇 (转)

作者: 潘进武 发表于: 2011-07-11 13:15 查看: 1137 回复: 12
潘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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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11 13:26
奉命赴任
  1949年春,伴随着蒋家王朝的覆灭,飞速发展的革命形势,把潘汉年推到了前台;运筹帷幄的中共中央决策机关,把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潘汉年肩上。
  为了巩固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成果,接管江南各大城市,特别是做好接管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市的准备工作,已经放到了中共中央重要的议事日程上。早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期间,毛泽东就曾召集华东局有关领导讨论了进占上海的问题。毛泽东认为,进入上海是中国革命的“一大难关”,为此,他提出了“慎重、缓进”的方针。而“慎重、缓进”方针的一个重要环节,就在于如何组织一支接管上海的干部队伍,尤其是如何挑选一批得力的领导干部,组成一个精悍的强有力的领导班子。到了淮海战役结束之际,中共中央便决定由陈毅担任未来的上海市市长。此后,就陆续为他配备了一批重要的助手和各级领导干部。
  时在香港的潘汉年、夏衍和许涤新三人,也被中央选中了。
  许涤新是中共著名的经济学家,他与潘汉年神交已久,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1938年武汉的《新华日报》编辑部,那时潘汉年由香港来向中共长江局汇报工作,而许正任职于由潘梓年任社长的《新华日报》,他们一见如故。从此,两人有分有合,为党的事业奔波奋斗。1946年11月初,他们相继奉调香港。这期间,潘汉年不仅为考虑全局性的工作而操劳,作为中共在香港的实际领导人,潘汉年也为战友的未来着想。在人民解放军渡江战役消息传到香港后的几天里,有一次,潘汉年与许涤新在九龙弥敦道方方住处开完会后,一道乘轮渡回香港。他们坐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潘汉年问许涤新:
  “全国解放就在眼前,你打算在什么地方工作?”
  “由中央决定吧。”许涤新回答。
  “你已经干了这么多年的工商界统战工作。上海是民族资产阶级集中的地方。我看,你还是到上海工作为宜。”
  许涤新在回忆当时的情况时写道:“在此以前,刘晓同志到香港时,也曾向我谈过这件事。但是,我一向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经汉年这一说,我就不得不考虑起来了。几天之后,我因事到方方同志家里,老方把中央的电报给我看。电报的内容是要汉年、夏衍、涤新三人,急回北京,接受新的任务。”
  接受新的任务,潘汉年等人就要离开香港了。他在香港这两年多时间里,做了“四年或五年的工作”。当然,在他创造卓越功勋的背后,还包含了董慧以及董慧娘家对他巨大的支持。自从1947年10月底撤至香港以来,他始终和董慧在一起,相亲相爱,并肩作战,并以董慧的家庭为依托,顺利地开展着上层统战工作和党的情报工作。他在事业上得心应手,个人生活也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快乐。不过,潘汉年在香港的工作也并非全都尽如人意。为了工作的需要,他有必要把自己“打扮”起来,摆摆“派头”,因而也遭到了一些人的非难。对此,许涤新曾经感慨万千地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他写道:“汉年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为党从事情报工作。在这方面,他的成绩是卓绝的。几乎达到使人‘拍案惊奇’的程度。到香港之后,他的主要职务还是搞情报,但同时也兼搞一些上层统战工作。他的岳父是香港一家有名的银号老板。这一点对于他的活动和掩护,提供了有利的条件。1948年初,党在香港工作的同志,同解放区一样,也在进行‘三查三整’。有一位同志对汉年提了意见,说他‘西装革履,不像一个共产党员’。在香港搞上层活动,如果不‘西装革履’,那怎么行呢?这位同志可能不知道潘汉年的岳父是银行老板,如果知道,他可能还会加上一句‘出入大老板之门,成为资本家的孝子贤孙’。”潘汉年的妻家为潘汉年的活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但潘汉年却从来“没有利用他的政治地位,为他的妻家搞什么好处”。
  1949年4月28日,潘汉年与夏衍、许涤新和夏衍的女儿“阿咪”,悄悄地登上了一艘挂着巴拿马国旗的“东方号”货船。由于时间仓促,加上任务特殊,潘汉年未与董慧同行。“东方号”装满了商品,乘客除潘汉年一行4人外,只有胡瑞梁夫妇和两位华侨姑娘。尽管从香港起碇到天津的航程遥远,但三位老战友能呆在一起,从容地谈天说地,却是机会难得。每天,他们在一个可以眺望碧波蓝天的宽敞餐厅里用餐之后,就在一起回忆过去,畅所欲言交流思想,他们谈到上海地下党时期的斗争;长征途中的见闻;三十年代对国民党反动派在文化上的反“围剿”等等。谈话的主角自然是潘汉年。
  经过了整整七昼夜的航行,5月6日,“东方号”抵达天津塘沽。从北京专程赶来的冯铉将潘汉年一行带到海员俱乐部吃了饭,就在附近的一家招待所住了一夜。次日乘火车赶到北京。
  到北京的当天傍晚,潘汉年他们就去了弓弦胡同15号李克农的住处。李克农在“七大”后担任中社部副部长、部长,是潘汉年的直接领导。李同夏、许两人也很熟悉,老朋友见面,分外高兴,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刚一坐下,李克农就叫人来给他们合拍照片,他说:“我们这些人大难不死,居然在皇帝老爷所住的北京见面了,应该摄影留念。”晚上,李克农设宴为他们洗尘。据夏衍回忆,那天晚上李克农兴趣特别好,“克农是酒豪,拿出一瓶据说是美国人送给他的陈年威士忌来殷勤劝酒,但我们三人都不会喝酒,结果是他自酌自饮”。席间,他们谈论了从香港北上的民主人士的情况,谈了与国民党谈判的花絮,“久别重逢,话是讲不完的,这顿饭吃到十一点钟才散”,最后,李克农说,前几天陈毅来电,围攻上海的战役已经开始,你们在北京的日子不会太久,从明天起,你们就别想休息,今天好好睡一觉吧!
  当天晚上,潘汉年他们就在李克农那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便住进了北京饭店三楼(现在的中楼),潘汉年住的是303号房间,事情实在是太凑巧了,1955年4月底,潘汉年被捕时,也住在这个房间。
  正如李克农所预料的那样,之后的日子果然忙得不可开交。潘汉年不仅要同许多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见见面,叙叙旧情,更重要的任务是,他必须随时与中央组织部取得联系,具体安排中央领导人的接见。到北京后第三天,他就初步拟定了一个日程,并告之夏衍、许涤新,关照他们有所准备。
  “朱老总”是第一个会见他们的中央首长。5月9日,被称之为“红军之父”的朱总司令,在李克农的陪同下,亲自来到北京饭店303号房间,他和潘汉年等一一握手,随便聊天,并在北京饭店请他们“吃了一顿很好的,并不比香港差的西餐”。这位叱咤风云、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显得那么亲切、和蔼、谦虚。席间,大家并不拘束,而是谈笑风生,特别是李克农,说了不少笑话,引得大家不断开怀大笑。
  5月11日晚,周恩来约他们三人到当时设在后圆恩寺胡同的华北局见面,由潘汉年报告了三年来在香港的工作,主要是各民主党派在香港的活动情况以及大批民主人士先后离港进入解放区的经过等情况。听了汇报后,周恩来对他们在香港的工作表示了充分的肯定。随后,就对接管上海的工作,作了具体的指示,强调要在思想上有准备,准备停在黄浦江上的英美舰队向我们开炮;准备国民党的破坏;准备上海全市断水、断电;准备各种意料之外的困难。一面要准备最艰难的处境,一面要争取良好的局面。并要潘汉年将这一意见告诉陈毅。接着,周恩来向他们宣布:中央决定潘汉年任上海市常务副市长,分管政法、统战工作;许涤新任上海市委委员,协助曾山接管财经,负责民族资产阶级的统战工作;夏衍任市委常委兼文化局局长,负责文教系统的接管工作。周恩来指示潘汉年,要当好陈毅市长的助手,做好各方面的工作,使中国这座第一大城市能够正常运转下去。
  这次谈话的时间很长,结束后,周恩来用他的车子把他们送回北京饭店。路上还询问了他们策反钱昌照的情况,并要潘汉年、夏衍及时电告在港的乔冠华,请钱早日来北京。5月12日晚10时,毛泽东在香山双清别墅单独接见了他们三人。接见时,主要是听取潘汉年关于香港工作的汇报。毛泽东很注意香港当局的态度,向潘汉年等作了一些询问,潘汉年他们一一作了回答。潘汉年请主席对接管上海作指示。毛说,总的方针中央已经给陈毅、饶漱石发了电报,重要的一点是尽可能完好地保存这个工业城市,不要让国民党实行焦土政策;至于具体做法,可以按恩来同志给你们的指示办理。毛还特别提到了文化方面的工作,告诉他们刘少奇最近在天津视察了一下,有些要注意的事,他会具体和你们交代的。据夏衍回忆,这次会见,“毛泽东情绪很好,一直面带笑容,在潘汉年作汇报时,他有几次很风趣的插话。使我有点感到意外的是,他也把汉年叫做‘小开’。”
  毛泽东接见之后,潘汉年他们当晚就住在香山,原打算等刘少奇接见,可第二天一早接到通知,说周恩来当晚要在中南海召开一个文化界和新闻界的著名人士会议,要他们三人都参加。这样,他们吃完早饭就赶回了北京饭店。
  晚上8时,潘汉年等一起到了中南海,“第一次在皇帝住过的地方”参加会议。到会的人很多,有茅盾、萨空了、胡愈之、周扬、袁牧之、钱杏钝、郑振铎、沙可夫等。周恩来在会上提出的主要议题之一,是关于上海解放后的文化工作问题。周先让潘汉年讲了上海的一般情况,和他们在香港时对这一工作的设想和布置。最后,周恩来作了几点结论性指示,他说,一定要谦虚谨慎,在这个半壁江山的上海,学会我们不懂的事情;对一切接管机关,必须先作调查研究,摸清情况,等大局稳定下来后,再提改组和改造问题。
  刘少奇是最后一位接见潘汉年等三人的中央领导人,他主要谈政治、经济方面的事情。他问潘汉年:“青红帮会不会像1927年那样捣乱?”
  “我和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有联系”,潘回答说:“1948年在香港,我和夏衍同志还去看访过杜月笙,我们离开香港之前,杜月笙曾向我们作了保证,一定安分守己。据我了解,黄金荣那帮人也不会闹事。”
  刘少奇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对潘汉年说:“请你告诉陈毅、漱石,先不要动他们(指黄金荣等帮会头子),观察一个时期再说。”
  至此,潘汉年三人在北京的任务全部完成。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他们于5月16日乘火车经津浦线南下,同行的还有盛丕华(后任上海市副市长)、他的儿子盛康年,还有周而复,以及化名为“杨秘书”的毛岸英等10余人。由于铁路刚修复,他们乘坐的又是旧式头等车,速度很慢,第二天才到济南。时任山东省省长的康生等在车站迎接。潘汉年一下车,康生立即迎上去和他热烈拥抱,潘把同行的人一一向康生作了介绍。他把潘汉年一行当作贵宾,将他们安排在上等的洋楼里,晚上设盛宴为他们洗尘,还准备了一场京剧晚会,尽了地主之谊。此后,康生一直在山东工作,后任山东省委书记,直到1958年才入京参与中央领导工作,因此,他与1955年的“潘案”无直接关系。
  在济南耽了一天半,潘汉年一行又继续乘车南下,火车越往南越难走,不是铁路尚未修复,就是火车出现故障,这样停停走走,直到5月23日傍晚才到达目的地丹阳。
  前来迎接潘汉年他们的是华东局一批干部,为首的是情报部副部长扬帆。自淮南根据地分别之后,扬帆与潘汉年两人一别已近5年。但他对这位既是领导又是战友一直深怀感激和敬佩之情;而潘汉年则对扬帆怀有爱才惜才的情感。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此地,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扬帆将潘汉年他们安排在一处临时招待所之后,就带着潘汉年、夏衍、许涤新三人到三野指挥所去见陈毅。
  三野指挥所设在花木扶疏的一位地方绅士的别墅里,潘汉年等在小会客室里刚刚坐下,穿着黄褐色军服,剃了光头的“儒将”陈毅就从内室走出来和大家热烈握手,不等扬帆介绍,他就大声喊道:“等了你们几天了,好在你们都是老上海,不需要给你们介绍上海情况。”他拿着扇子一边扇一边说:“你们从北京来,接管上海的方针政策,人事安排,你们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印了一本小册子,主要是入城纪律和党员守则,可以看看,中央对你们有什么新的指示,倒想听你们讲一讲。”
  潘汉年向陈毅汇报了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对他们所作的有关指示以及他们捎给陈毅的话。接着,陈毅对他们说:我们已经包围了吴淞,国民党在上海只有几个军的残兵败将,已经没有什么仗可以打了,我们随时可以拿下上海,我们在这里踏步不动,主要是对接管干部做点思想工作。上海是个好地方,又是个花花世界,冒险家的乐园,乡下人进城,会眼花缭乱的。你们得分出点时间来,分别对你们分管的干部讲讲上海情况,凡是要注意、要提防的事情,你们讲比我去讲更好,你们有感性知识。
  会见陈毅之后,潘汉年三人就各自分别去会见和他们的工作有直接关系的一些领导和同事。潘汉年由扬帆陪同,去见了饶漱石和舒同。他向饶汇报了近几年来特别是在上海、香港的工作情况,并转达了毛泽东等中央领导的指示精神。
  第二天一早,接管上海的各条战线负责人聚集在三野指挥所里,听取陈毅、潘汉年的讲话。潘汉年今天再次脱去西服,穿起了军装,一支崭新的手枪挂在腰间的皮带上,成了解放大军中的一员;但他军帽下那一副金丝眼镜,又说明他是一个军队中的文化人。由于淞沪战场解放军已经向苏州河以南市区挺进,丹阳的接管队伍将于今天下午离开丹阳向上海开发。因此,会议主要重申入城纪律和有关规定。陈毅一再强调所有的接管人员都必须严格照章办事。他郑重宣布:一切要事前请示,事后报告,不懂的事情,不准乱来,接管方面的事一律听潘副市长的指示。
  潘汉年出任新上海第一任副市长的命令,就这样由陈毅公诸于众。
  这一天是5月24日。
  当天夜间,潘汉年和接管队伍一起,随同华东局机关,乘火车从丹阳出发,次日中午车到南翔站,由于前面的路轨发生故障,接管干部只得下车休息。上海地下党得知这一消息,于傍晚时分派来车队,接管干部分批地上了车,浩浩荡荡的车队在暮色苍茫中进入上海市区。
  5月26日晚上,潘汉年出席了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会议。会议在瑞金路原励志社所在地三井花园召开,由陈毅主持,军管会所属的军事、政务、财经、文教四大系统的负责人参加。会议听取了各个系统的汇报和各自的接管方案,陈毅、潘汉年分别作了简单的讲话。
  5月27日,人民解放军攻占了苏州河以北守敌的最后一个据点——杨树浦发电厂,至此,上海市区全部解放。这是一个伟大的历史变革。100多年来,上海这个中国最重要的工商业中心,一直是帝国主义压迫和掠夺中国人民的基地。上海的解放,宣告了帝国主义在中国侵略势力的彻底破产!上海的解放,也宣告了22年来,蒋介石勾结帝国主义,对上海人民残酷统治的完结。这不仅是国民党在军事上、政治上的可耻失败,也是他们在经济上的总崩溃。
  上海,终于回到了中国人民自己的怀抱。
  上海解放后的第二天,1949年5月28日,在军管会主任陈毅的带领下,潘汉年与新任命的上海市党政军各界领导人,来到福州路外滩的一幢具有欧洲建筑风格的灰色大楼里,举行了庄重的接管仪式。时任市府秘书长的周林有一段如实的回忆:
  “这天下午,在约有八十平方米的市长办公室内,陈毅市长坐在办公的座位上,周围坐着潘汉年副市长、淞沪警备区司令员宋时轮和我,以及沙千里、周而复、刘丹等;由熊中节引进赵祖康代市长,面对着陈毅市长坐下,陈毅市长既爽朗又轻快地宣布接受旧市政府,赵祖康代市长将旧市政府的印信上交给陈毅市长。陈毅市长简短地致词说:赵祖康先生率领旧市政府人员悬挂白旗,向人民解放军交出了旧市政府的关防印信,保存了文书档案,这种行动深堪嘉许。希望今后努力配合,做好市政府的接管工作,并请赵先生在工务局担任领导。”
  接管仪式的完成,是新旧上海更替的一个历史性标志。从这一天起,这幢灰色大楼的门口挂起了白底黑字的“上海市人民政府”的牌子;从这一天起,陈毅正式开始履行其市长的权力;从这一天起,作为市长的助手,潘汉年也就成了这幢大楼里的一个当家人,正式在副市长的岗位上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一年,潘汉年43岁。

社会治理“遗大投艰”
  就在潘汉年出任上海市常务副市长不久,香港《周末报》记者为他作了一个小传,内有一段评语是这样写的:“对于上海,他(指潘汉年)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精确的理解,处理那非常复杂的上海社会,也必须有他那种‘遗大投艰’、‘动心耐性’的行政首长,才能胜任愉快。”
  解放初期的上海社会,的确是够复杂的了。而复杂的根本原因,主要是来自于敌对势力的破坏。当时,国民党潜伏特务、反动会道门骨干、地痞、流氓、恶霸等大批反动分子,趁革命秩序尚未建立之际,纷纷跑出来,勾结作乱,破坏社会安定。上海市人民政府成立前后这几天里,一批批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不速之客,在大街小巷许多地方,挂起了各种牌子,什么“中共华中局行政办事处”啦,“四大军区政治部联合办事处”啦,以及形形色色的“接收委员会”,还有一些持有武器的组织,如“人民自卫队”、“淞沪机动队”、“中共地下军耀字纵队”等等,他们声称准备去接收银行、仓库和其他企业,甚至公然闯进人民解放军指挥机关伺机闹事。不仅如此,国民党特务机关还不断地派遣特务来沪,与潜伏的特务分子联系,进行侦察、暗杀、爆炸等一系列颠覆活动,美蒋反动派还直接派飞机前来轰炸、扫射,并公然对上海实行军事封锁。新生的革命政权面临着严重的挑战和威胁。
  面对如此尖锐而复杂的上海社会,作为分管政法、公安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潘汉年的主要任务,首先是协助陈毅市长,做好这个最难管的大城市的治理工作。“接、管、清、改”,先接后管,迅速而有力地肃清残余敌人,建立革命秩序,保护人民民主自由,恢复生产,稳定政局,把这个被喻之为“黑色大染缸”的旧上海,改造成为人民的新上海。
  潘汉年以极大的精力,在上海社会治理这出重头戏里出任主角。他根据陈毅的指示精神,与政法、公安部门的各级领导一起制定全市的治安防范措施,具体指导公安、政法工作的开展。在他的领导下,上海公安机关会同人民解放军驻军集中清理了一批残敌,抓获了那些浑水摸鱼、公开破坏社会秩序的敌对分子和其他坏分子。在打击残敌的过程中,潘汉年一再强调,上海解放不久,群众还没有真正发动起来,专政力量不足,镇反队伍尚未组织好,对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情况尚不明了,在这种情况下,在步骤上应先打击现行破坏活动的反革命分子,然后清理历史反革命。
  发动群众、依靠群众,贯彻执行党的群众路线,是潘汉年在政法、公安工作中始终坚持的一个重要原则。1950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即“双十指示”)发布后,潘汉年按照市委的部署,全面动员,层层贯彻落实“双十指示”的精神。翌年4月,潘汉年进一步提出了在镇反工作中如何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的具体步骤。在他的倡导下,全市掀起了“人民群众擦亮眼睛,检举揭发反革命”的热潮。仅4月底的一次大逮捕中,全市就组织发动了军、警、政府干部、工人学生、市民组成的4445个行动小组,共3.6万余人,逮捕了8000余反革命分子,取得了赫赫战果。
  人民政权建立之后,历史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过去在国统区或沦陷区,我们是地下工作者,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现在位置转换了,我们成了执政者,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因此,对敌斗争的策略也必须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为了彻底消灭暗藏的反革命,必须充分发动群众。潘汉年特别强调要做好反革命家属的教育和争取工作。事实上,上海这部分人的数目很可观,如果把他们发动起来,就必然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根据上述指导思想,上海公安机关在贯彻执行群众路线方面做出了出色的成绩,广大群众发动了起来。在镇反高潮中,全市召开揭发控诉反革命罪行会议3200余次,收到群众检举信4万余封。特别是绝大多数反革命家属,都站到了人民的一边,起来揭发自己亲人的罪行。有的反革命分子在家属陪同下,投案自首,有的家属将反革命分子搜刮的财物缴公,有的交出了藏匿的枪枝弹药等,反革命分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作为长期战斗在敌人白色恐怖之中,周旋于各类魔鬼之间的地下工作的领导人,作为具有丰富隐蔽战线斗争经验的老资格的情报人员,潘汉年坚信肃清残余的反革命势力,维护社会治安,不仅要靠政法保卫机关强大的打击手段,也要依靠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和策略,要充分发挥党的政策和策略的威力,分化和瓦解敌人,才能更加有效地和敌人作斗争。
  发挥党的政策和策略的力量,关键在于正确对待那些来自敌人营垒中的起义投诚分子和自首立功者,并且将他们为我所用。这方面的工作可以说是潘汉年在长期从事情报战线斗争中所掌握的拿手好戏。这里有两件事情是必须要交代清楚的,因为这两件事不仅为当时的政法公安工作,尤其是为顺利开展肃反运动起了特殊的作用;但后来却成了潘汉年的两大罪责,并且还殃及了许多无辜者。
  第一件事是利用所谓“逆用台”。上海解放前夕,国民党特务系统留下了大批的潜伏电台,仅国民党军统“三凶”之一、保密局头头毛人凤及电讯处处长杨振裔就在上海附近潜伏了10部电台。他们利用密码和台湾特务机关频繁联络,发送情报。在潘汉年直接领导下,上海市公安局组织力量进行侦破。经过一番周折,终于通过地下党内线,了解到杭州台国民党中校台长黎明与江南工委武振平是亲戚,通过武的工作,黎明终于弃暗投明,并协助公安局一举破获了毛人凤的潜伏电台,同时被破获的还有国民党国防情报组无锡独立台、苏州潜伏台等10余部电台,逮捕了一大批特务分子。在这种情况下,潘汉年决定“逆用”敌人的电台,并报请华东局及上海市委转呈中共中央情报部,获得批准。据扬帆回忆,共“逆用”了其中两部,“保留国民党的番号、呼号、人员、密码,甚至发报手法,以达到接收他们的情报为我所用,并将我们编造的假情报,通过这两部电台发送到敌人手中,迷惑敌人,扰乱他们的阵线”。“逆用”电台由潘汉年直接指挥。1950年8月,潘汉年将其中一台交给扬帆,让公安局“逆用”。果然,这两部“逆用电台”对于公安机关掌握敌情,进行防范措施,有效地和敌人作斗争,起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另一件事情,是在上海市公安局社会处,设立了所属外围组织——情报委员会,并以胡均鹤为该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对胡的处理,也由潘汉年所经办。1949年2月间,原汪伪特工人员刘毅(徐汉光)到香港找到潘汉年,说他和胡均鹤现在都在上海“闲赋”,胡表示要为上海的解放尽一点微薄之力,有一点“军事关系”报告潘汉年,想请潘汉年介绍他们去江北同人民解放军取得联系。如上文所述,胡均鹤和刘毅都在潘的情报系统策反下,曾协助李士群为掩护当时中共重要干部从上海撤退到淮南根据地作过贡献,是属于“脚踏两只船”的人物。因胡又与国民党军统保持相当的关系,抗战胜利后没有以汉奸罪被起诉。现在,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虽然一时无法考察他们的真实用意,但对他们准备报告“军事关系”,向人民解放军投诚的要求,却不能不表示欢迎态度,这是党的政策所许可的。为此,潘汉年答允了他们的要求,要他们直接去江北解放区找解放军联络。同时又密电华东局领导机关,报告了饶漱石,并通知了负责情报工作的扬帆,说明胡、刘去江北的目的,请他接洽。胡均鹤后来到了江北,表示自己愿意立功赎罪的态度,华东情报部门报经饶漱石批准,中央情报部同意,决定将胡带回上海,协助公安部的肃反工作。在这期间,胡果然主动提供了一份“已予运用及可予运用之沪地伪两统人员表”,供公安部门肃反时使用。
  情报委员会中除胡均鹤之外,其他情报、审讯工作和联络员,也都是重要的起义投诚人员,在党的政策的召唤下,他们积极提供线索,配合公安部门打击国民党潜伏特务和其他反革命分子,对稳定解放初上海的局势,对上海的镇反、肃反运动,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据统计,胡均鹤与情报委员会的其他人向上海市公安机关先后提供了1000多起国民党特务活动的线索,从中捕获400多名国民党潜伏特务,缴获国民党特务潜伏电台80余部。破获谋刺陈毅市长一案,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例子。
  1949年10月底,台湾国民党国防部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亲自策划,派出该局直属行动组上校组长刘全德潜赴大陆,准备实施暗杀一批中共高级领导人的计划。在这一计划中,“第一打击目标,为共军军事领袖陈毅”。刘全德是一个老牌的特工人员,又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职业杀手。此人原是中央红军的保卫人员,1934年在派往武汉执行任务后被军统特务机关逮捕后叛变,抗战时期曾奉军统之命在上海执行过多次暗杀行动计划,深得毛人凤等军统头目的赏识。不过,他从台湾飞往舟山,又从舟山乘汽船到吴淞口登陆等行动,很快被潘汉年掌握的“逆用电台”获悉。但到上海后,在茫茫人海中抓捕这个杀手谈何容易!加之刘又有丰富的特工经验,他到上海后,行动诡秘,每晚必换一住处,很难查出他的踪迹。有一次,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混入市政府大楼,察看地形和通道,一直窜到市长办公室的门外,居然未被察觉。上海市公安局除派遣大批人员在车站、码头、旅馆、饭店及一些娱乐场所加紧搜捕外,还利用反正过来的国民党特务分子、与刘共过事的高淑云参加搜捕活动。11月2日,抵达上海已有一星期的刘全德,潜入原军统特务史晓峰家中,高得到这一情报后,立即赴史家,将他稳住,借故出门报告了巡逻的解放军战士,很快将他捉拿归案,谋刺陈毅计划遂告破产。高淑云因此受到市公安局的表扬、嘉奖。
  潘汉年领导的上海公安政法系统,利用政策和策略的力量,在有效地对付敌特和反革命分子破坏活动的同时,也有效地对付了那些地痞、流氓和帮会势力。上海的帮会势力及活动规模占全国之首,而各类帮会之最,则为青帮。民国以来,上海青帮逐渐演变为一支以流氓为主要骨干,以经营黑社会事业及其非法勾当为主要活动的帮会力量。“青帮和流氓的互相融汇,使上海青帮显著地带有帮会流氓化,流氓帮会化的特点。”为了减少青帮对社会的危害,有效地控制局面,控制帮会大流氓头子,是控制帮会势力的一个最主要的举措。这除了靠人民政府的威慑力量外,还要靠正确的政策和策略。这一点,从中央到华东局到上海的各级领导都是明确的。刘少奇在接见潘汉年时就曾指示他对黄金荣等帮会头子,先不要动他,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并要求将此意见转告陈毅、饶漱石等。主管这方面工作的潘汉年对中央领导指示精神的贯彻是积极、主动的;对有关的政策和策略的执行是正确、有力的,因而也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开展对著名帮会头子杜月笙的工作,潘汉年费了不少心力。早在1944年初,潘部在上海杜月笙处搞情报工作的秘密党员金山曾匆匆赴香港,向潘汉年请示:章士钊在上海动员杜月笙参加国共“和谈”活动,杜已表示同意,问潘可不可以。潘将金山报告的情况电示中央情报部,中央情报部回电说,潘可以继续与金山保持联系,指导金山的工作。关于杜参加和谈一事,则未作肯定的答复。在这之后,潘对杜的工作抓得很紧,杜对此也有表示。1949年4月10日,蒋介石在复兴岛召见杜月笙,亲自动员其“在适当时机到台湾去”,但杜另有自己的打算,他对心腹说:“蒋先生叫我去谈了话,我不得不走,到香港去住一段时间,就要回上海来的,共产党方面的朋友带信要我参加新政协。”4月27日,杜举家离沪赴港,临走前给他的心腹留下三封信,嘱咐待上海解放后分别交给廖承志、盛丕华和潘汉年。
  潘汉年是否收到杜月笙的信,不得而知。但上海解放后,潘始终没有放松对杜的工作。潘通过金山,派章士钊赴港面见杜月笙,杜当即表示已叫留沪的弟子不要跟共产党捣乱,潘还找杜月笙留在上海的儿子杜维翰,要他去香港劝杜月笙回上海来,中共表示欢迎,杜维翰为此专程赴港。不久,杜回到上海,转告潘汉年:“我爸爸很感激潘副市长,只是他现在病重,离开氧气瓶不能生活,所以暂时无法回来。不过他向潘副市长保证,本人在香港决不进行任何反共活动,也决不去台湾。另外还表示,一定要关照上海的徒弟服从政府法令,安分守己。”杜虽然没有回沪,但上述所讲各点,后来都一一做到了。1951年8月16日,杜月笙死于香港,杜家要求在上海报纸上发一个讣告,潘汉年报请上级并获准,杜家与杜门弟子对此深表感激。
  开展对帮会头子的工作,潘汉年把黄金荣作为重点对象。黄金荣是被公认的青帮主要头子,是黑社会中头号大流氓、大把手。虽然他在上海解放前夕早已去职,开始“安度晚年”,但由于他在黑社会中经营的时间最长,因此在帮会中的影响仍然是首屈一指的。他的门徒遍及上海滩,据说“他所收的徒弟不下二三千人,如果再加上徒子徒孙的话,更是成千上万”。对此,长期在上海从事情报工作的潘汉年了如指掌。1949年春,国民党彻底失败的大局已定,上海的解放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潘汉年通过中共地下党的关系,向黄金荣传递信息,劝他不要跟国民党逃跑,只要遵守人民政府的一切政策法令,人民政府就不会为难他。黄金荣听从劝告,决定留沪不走。他悄悄命人将黄家花园“四教厅”内蒋介石亲笔题写的“文行忠信”匾额摘下砸碎,以表示不再追随蒋介石反共。不仅如此,为了表示自己将功赎罪,他还请人写出了一份国民党财产的报告和400多名青洪帮头目的名单清册,交给了中共上海地下党。他还多次告诫门徒不要参与国民党逃跑前进行的大破坏、大屠杀活动,对共产党能掩护就掩护,能支持就支持,为自己留条后路。
  上海解放后,由于黄门中人多品杂,他的一些徒子徒孙仍不断地干坏事,这就势必涉及到黄金荣本身。对此,党内干部产生了不同看法。有人认为,打蛇要打头,不镇压黄金荣,无法镇压他的徒子徒孙;也有人认为,国民党反动派的死硬分子都跑了,杜月笙也跑了,黄金荣能够留下来还是好的。两种意见争论不休。对此,潘汉年在市府的工作会议上分析说,黄金荣是反动统治时期帝国主义的走狗,他的门徒在上海干了许多坏事,但是,上海解放后,他没有逃走,也就是说他对祖国还有感情,对我们至少不抱有敌意。他声称不问外事,那很好,我们不必要把“专政对象”加在他头上,只要他表示态度就行了。这些话传到黄金荣那里,他从心底里佩服共产党人的气量和胸怀,感激人民政府对他的宽大。在统一思想的基础上,市人民政府还以实际行动落实对黄金荣的有关政策,如允许他照常经营“大世界”、“共舞台”等,但要他坦白交代过去所做的坏事。考虑他已80高龄,让他在身体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到“大世界”门口去扫扫马路,作为对他的一种改造。对此,当时沪上各报还刊登了黄金荣扫街时的照片,一时传为美谈。
  为了表示对自己过去的悔过和对人民政府的拥护,黄金荣在1950年买了5万元的公债,以实际行动支援国家的经济建设。黄在上海是有不少财产的。但解放后,他的一个儿媳妇李志清席卷了黄的金银财宝逃往香港,这样他就剩下了有限的不动产。加之手头上也没有这么多现金,于是黄先后三次派人去香港找杜月笙帮忙,并打电报、挂长途电话向李志清要钱。最后,杜月笙让万墨林给黄汇去了5万元。1951年5月20日,黄金荣在《文汇报》上发表了长达千余字的自白悔过书,对自己的经历和罪过作了简单的叙述,特别是对1927年组织共进会,在“四·一二”大屠杀中充当蒋介石帮凶这件“历史上的大罪恶”,表示了“无限的悔恨”;对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彻底改变旧上海的历史功绩,表示了由衷的敬佩;对政府的一切政策法令,表示“一定切实遵行”,并号召他的门徒们要主动地立即向政府自首坦白,“洗清各人自己历史上污点”,“争取宽大处理,重新做人”。黄金荣的《自白书》,对于当时正在进行的镇压反革命运动,起了有益的配合作用。1953年,黄金荣又叫他的亲信龚天健写了第二份自白书,送交上海市人民政府,再一次表示了自己主动交待问题的态度和立功赎罪的决心。这一年6月20日,黄金荣因忽然发热病倒,不治身亡。黄去世后,潘汉年又协助陈毅妥善地处理了黄家的遗产问题,体现和维护了党的政策的连续性。当然,潘汉年在主管、指导上海市公安政法工作中,不是光靠政策和策略的感召力,来达到分化瓦解敌对势力,争取为我所用的目的,这仅仅只是潘汉年工作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实行严厉打击、坚决镇压的方针。这在潘汉年的指导思想上一直是明确无疑的。当时,上海市公安政法工作所执行的方针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对于那些破坏革命,严重危害社会和人民利益的反革命分子,该杀的杀,该捕的捕,严惩不贷;对于潜伏下来的和派遣进来的特务分子,凡拒不自首的,一经发现,都采取了严厉的打击措施。例如前面提到的刘全德,一经逮捕便立即审判处以死刑。对于那些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恶霸分子和杀人凶手,决不心慈手软,而是予以严厉镇压。例如人称“沪西半爿天”的恶霸柏文龙、江南“四霸天”之一的惯匪陆杏生、“杀人魔王”封企曾、“江北大亨”顾竹轩等,都经潘汉年亲自过问,报送上级执法机关最后审批,把他们推上了断头台。
  就这样,潘汉年在上海解放初的日日夜夜里,在肃清敌特、反革命分子和根治黑社会恶势力的斗争中,费了巨大的心力。他和他所主管的上海市公安政法工作部门始终坚持了镇压与宽大相结合的方针,严厉地打击了反革命的嚣张气焰,巩固了新生的人民政权,成绩卓著,人民拍手称快。章士钊先生在致陈毅和潘汉年的信中用“宽猛相济,彪炳盖世”之词,高度地评价了上海的社会治理工作,虽近乎溢美,但并非太过。
  在上海社会的治理过程中,取缔十里洋场烟、赌、娼,净化社会环境的任务也很繁重。如果说,取缔烟馆、赌场还比较容易的话,那么取缔妓院就比较复杂和棘手了。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大批妓女的善后问题。据国民党警察局统计,旧上海登记注册的妓院就有800多家,妓女有5000多人。另外,还有1200多家妓院未经登记注册,被称之为“野鸡”的私娼有两万多人。
  为了彻底铲除这一丑恶的社会现象,上海市人民政府进行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研究改造妓女的措施,并采取逐步取缔妓院、收容妓女的方法,彻底加以解决。潘汉年是这一工作的主要策划者。他多次强调:对于妓院要分析。妓院的老板、老鸨是剥削者,以吸妓女的血液为生,他们往往是流氓分子和残酷剥削妓女的吸血鬼,对于这些人,必须坚决予以制裁。而妓女大都是农村和城市贫民在饥寒交迫中被骗、被抢、被贩卖来的,是被侮辱、被迫害的人,但她们进入社会的黑暗圈子以后,受到恶劣环境的影响,沾染了严重的不良习气。因此,必须以强制劳动和耐心的教育来改造她们。根据这一指示,市民政局成立了上海市妇女教养所,由市妇联选派干部,密切配合,专门收容妓女进行教育改造,同时为她们治疗疾病。从此,数以千计的妓女跳出了火坑,开始走上了自食其力的新生之路。颇有名气的上海四马路(今福州路)妓院中心,也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这确是一件震惊世界的创举。

统战工作再显身手
  根据中央的明确规定,潘汉年在副市长任内的一项重任,就是他长期为之奋斗,尤其是在解放战争时期建立了卓著功勋的统战工作。
  党的统战工作的任务,在解放前后是有实质性区别的。随着全国大陆的解放和共和国的成立,党的统战工作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即从为争取人民革命与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实现人民民主专政的时期,转到为巩固人民民主政权、恢复和发展新民主主义的经济与文化,为进入社会主义准备条件的时期。中央认为,新的历史时期党的统战工作范围更趋扩大,任务更加繁重艰巨,只能加强,不能削弱。为此,中央特别强调,要求各级党委尽可能抽调一批政治上比较强的干部,充实和加强统一战线部门的工作。
  对于潘汉年在统战方面的才干、工作实绩和丰富经验,党组织是十分了解的。因此,中央在任命潘汉年为上海市常务副市长兼管政法工作的同时,又任命他为华东局统战部副部长(部长由陈毅兼任)和上海市委的统战部长。潘汉年也因此成了整个华东地区和上海统战工作的实际主持人。他没有辜负党的期望,在新的历史时期,以自己的努力再显身手,再创辉煌。
  作为统战高手,潘汉年清楚地意识到这副担子的重量。过去,他在上海搞地下工作时,就通过统战工作,结识了不少民主党派的领袖人物和其他民主人士,和他们成了知心朋友,并在他们的帮助和支持下,出色地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但现在,他是以执政党党员和胜利者的身份回到上海,并且是党和政府的领导者,这就往往会出现这样特殊的情况:统战的对象,既是自己的朋友,又是自己的部下。因此,能不能真正做到充分地信任他们,尊重他们的人格,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对他们平等相待,赤诚相见,就势必成为搞好统战工作的首要条件和关键所在。他经常对华东和上海两级统战干部进行反复的动员和教育工作,要他们发扬党的统战工作的优良传统,放下官架子,走出去与各民主党派和各界人士交朋友,并谆谆告诫说:“你们不要以为一穿军装,做了官,便了不起,摆起官架子,使人家看到我们望而生畏,敬而远之。我们还是要保持地下斗争时期的本色,广交朋友,这样,别人才能把真实情况向我们反映。”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潘汉年首先作出了表率。他与赵祖康的关系就是一个例子。赵是一位著名的工程技术专家,抗战胜利后,当上了市政工程的工务局局长。但此时国民党反动当局正忙于打内战,他们关心的是城防“大事”,至于市政工程建设,从南京政府到上海市政府谁也不会过问。赵当了数年局长,几乎一事无成,使他伤透了心,对国民党统治深感失望。国民党从上海撤退之前,他隐隐约约地从别人那里听到一点消息,说中共的广播电台已经指名道姓地希望他留在上海,这就更坚定了他不走的决心。当时,上海地下党也曾派人关照他,如有机会,应该把上海的政权接过来。果然,就在上海解放前4天,准备逃跑的原国民党上海市代市长陈良执意请他代理市长职务。有了与中共的这层关系,赵祖康便答允了下来。这样,人民解放军一进市区,赵即下令在市府大楼上竖起一面白旗,欢迎人民解放军接收。
  5月28日,当赵祖康将旧市政府的关防印信上交到陈毅市长手里之后,赵认为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作为旧政府的一名高级官员,继续留在新政府中是不适当的。因此,他请求回交通大学执教。不料,陈毅当场希望他留下来参加市政府的接管工作,并邀请他在新政府工务局担任局长职务。从此,他就在潘汉年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两人的接触较多,在共事的几年中,潘汉年对这位既是工程技术专家,又是行政部门领导人的非党人士;既是依靠对象,又是自己部下的新朋友,一直是那么的关心和尊重,并真诚地帮助和支持他做好工作,有许多事情,令赵祖康激动不已。
  1949年7月初,赵祖康就工务局组织机构与人事安排问题,去找潘汉年商量,潘认真地听取了他的意见。在谈及旧上海市府留用人员时,赵向潘反映原上海市警察局代局长陆大公在解放前夕做了一些有益于人民的事情,建议安排他的工作。潘汉年当场表示可以考虑。这使赵很受感动,从中看到了“党与非党人士合作共事和党的统战政策的精神”。也进一步感到潘汉年对他是真诚的、信任的。以后凡工务局人事方面的事,他都对潘汉年毫不保留地直抒己见,与潘汉年建立了相互依赖、友好的合作关系。
  这年秋天,市政府为了加强对留用人员的教育和改造,将原工务局的部分职员集中到离职人员学习班学习。这些人接到离职学习通告后,情绪波动很大,认为共产党对原国民党机关人员是采取包下来的政策,怎么现在又要大家离职?是不是“一脚踢开”,讲话不算数?身为局长的赵祖康感到这样办有困难,立即向潘汉年作了汇报。于是,在学习班开学的第一天,潘汉年代表市政府到会讲话,他说,工务局在移交时比较完整,人员基本上留下来了,说明你们是靠拢党的。你们中不少人有一技之长,可以为人民服务,又说,现在一般人对国民党时的一些局称为“伪××局”,我看工务局不同,就叫“原工务局”吧。说得大家都笑了。会后,大家心情舒畅地说,原来参加学习班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工作。大家的情绪一下子稳定了下来,参加学习也积极认真了。
  有段时间,潘汉年看到赵祖康一直忙于行政领导工作,而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工程技术专家的特长,便主动找赵祖康,亲切地关照他,除了做好工务局的行政工作外,也可以参加科技界活动。就在潘汉年谈话的当天下午,上海科代会筹备会成立,赵被选为常务委员,并在其中发挥了积极作用。
  1950年2月,上海在反轰炸、反封锁斗争中,工务局同其他单位一样也需要动员疏散一部分人员去外地支援。身为局长,赵祖康在动员大会上积极表示拥护政府的号召,并当场表示愿意到外地工作。潘汉年立即找他谈话,对他说,你对上海的城市建设情况熟悉,还是继续留在上海工作合适。这又一次使赵祖康感到潘汉年在与党外人士合作共事中实事求是的态度。
  1951年,“民革”中央发展组织,要在工务局筹备成立民革支部。赵祖康因邀参加了筹备工作。在这之前,又有人来动员他参加“九三学社”。赵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潘汉年请示,潘汉年谦虚诚恳地对他说,参加民主党派的组织是你个人的事,应由你自己决定,不必要请示。如果要同我商量,那么根据现在的工作岗位和环境,我们觉得你参加“民革”较为合适。赵接受了潘汉年的意见。他说:“后来我也认识到,这对我的改造与服务确有好处。”
  所有这一切,使赵祖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数十年之后,他在回忆潘汉年时,说了下述一段深切感受:
  “潘汉年同志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温文尔雅,是党内知识分子出身的好领导。以后,我几次向他请示、报告工作,总感到他诚恳和蔼,平易近人。解放前,我长期处于国民党官场中,所接触的大小官僚不是盛气凌人,就是虚伪敷衍,现在从他身上看到了党的高级干部的优良品质和作风,使我受到很大教育。”
  这段话如实地反映了潘汉年在与党外人士合作共事过程中的“品质和作风”,赵的结论是:“潘汉年同志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位党的很好的领导干部。”“是很受党外人士敬爱的人。”
  对赵祖康是这样,对其他一起合作共事的党外人士,潘汉年也同样是“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当时在上海市的领导班子里,还有盛丕华、金仲华两位党外副市长。潘汉年对他们十分尊重,要市府办公厅为他们配备好秘书和工作人员,把应当送给他们审阅签发的文件资料及时送呈,让政府有关部门及时向他们汇报工作,请示问题,使党外副市长真正做到有职有权,发挥应有的作用。在共同工作中,潘汉年与盛、金两位副市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获得了他们的尊重。
  上海解放之初,作为全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党的统战工作所面临的一项重要而又迫切的任务是:团结争取工商界人士,把他们紧紧地凝聚在党的周围,为共同建设新上海而奋斗。华东局和上海市统战部成立伊始,潘汉年就及时地对这两个部的领导作了指示,他说,上海这个大工商业城市,如果工商界袖手旁观,隔山观望,光靠党、政府和工人阶级的力量,还是不容易迅速把生产与市场搞上去的。因此一定要团结教育工商业者,争取他们站到我们一边来。
  争取工商界人士站到我们一边来,首先要做好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解除他们心中的疑虑。当时,许多工商界人士对中国共产党的政策不甚了了,心存疑虑。有的人虽然留在上海,但早在解放前就把资金抽调到国外和香港,并随时准备“席卷而走”;还有的人则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上海坐观等待,以选择最后的去向。针对上述情况,陈毅和潘汉年曾多次组织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尤其是工商界人士,让他们参加座谈讨论,听取他们的意见,向他们阐明党的城市政策和工商经济政策。为了把工作落到实处,潘汉年还经常亲自进行家访、个别交换意见,广泛结交工商界朋友,做深入细致的宣传教育工作,及时解除了他们的疑虑。在这方面,许多工商界人士都有切身体会,发表过不少有关回忆。上海纺织业巨子、永安纱厂创始人郭棣活写道:
  “解放初期,我对党的政策半信半疑,虽留在上海,但抱着看一看再说的观望态度。这时潘汉年同志经常和我们开会,找我谈话,反复交代党的政策,帮助我提高政治思想觉悟。他经常鼓励我大胆地积极地搞好棉纺生产,并帮助解决原材料和交通运输等方面的具体困难,使我开办的永安纱厂迅速恢复了生产。许多事实使我体会到,共产党是非常关心和支持民族工商业的发展的,推行的政策是国强民富的政策。从此我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决心在共产党领导下,为建设富强的新中国而努力。”刘靖基先生更为坦率地说:
  “以我个人来说,我常常讲,解放前夕我从香港回到上海,是“试试看”的。如果没有陈毅市长和潘汉年同志执行党的统一战线政策,苦口婆心地对我开导和教育,使我在事实面前受到很大感动,我是不大可能留下来,跟着共产党走上社会主义光明大道的。”
  国家副主席荣毅仁,在当时也有类似的思想转变过程。他虽然听过陈毅、潘汉年的一次大报告,“但对共产党的经济政策到底如何具体化,他们到底会怎样对待工商界,还不是很放心。有一天,在盛康年家里,潘汉年约见了荣毅仁,并一同吃了晚饭。对那天的情况,荣毅仁作了如下叙述:
  “席间,汉年同志像和熟人谈家常一样,随和而又实事求是地讲了国家的困难,上海的困难,鼓励工商界尽快消除疑虑,恢复生产,恢复经营,为建设新上海多起作用。和汉年同志的初次接触、交谈,使我相信共产党决不会像谣言传闻那样对待工商界,也使我体会到,汉年同志以一个共产党副市长的身份,能用促膝谈心的方式,和我们这些工商界人士坐在一起,宣传政策,倾听意见,这在旧中国是无法想象的。从汉年同志的身上我看到了共产党员的胸怀和品质,看到了共产党建设新中国的抱负,我的心向党靠近了一步。”
  在与工商界人士广交朋友,向他们进行宣传和说服教育的同时,潘汉年还十分注意为工商界人士排忧解难,帮助他们克服难关,支持他们事业的发展,用事实来体现党的统战政策。郭棣活的永安纱厂曾一度因原材料和交通运输等方面的困唯,被迫停产。郭向政府求援,潘汉年同他一起设法采取积极措施,使永安度过了难关。郭棣活也进一步加深了对共产党的认识,表示了对人民政府的充分信任。于是,郭决定将解放前永安纱厂向国外订购的包括瑞士制造的7000千瓦汽轮发电机,1万锭纺纱机器和成套设备以及6000多包美国棉花等价值250多万美元的一批纺织机械和原料运回上海,发展棉纺生产,“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情”。郭棣活情深意长地说:“如果说我在解放后为国家为人民做些工作的话,那是与党对我的团结、教育和帮助分不开的,与我的好朋友,统战工作的好领导潘汉年同志的具体指导和帮助分不开的。”
  荣毅仁的申新系统纱厂在解放初期曾遇到过一个大麻烦。当时,荣家企业由于开工不足,银根吃紧,有一度连工人的工资也付不出,劳资间发生了严重纠纷,工人到荣家坐着不肯走,形成僵持局面。潘汉年闻讯后,立即嘱咐劳动部门和工会组织,去做工人的思想工作,同时邀请各有关部门的领导同志及棉纺同业公会负责人一起开会研究,“从公私关系、劳资关系到原料供应,成品收购,以及银行贷款等等,作了综合部署,终于很快使事态平息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生产”。这件事的迅速处理和解决,使荣毅仁和许多工商界人士对党的统战工作有了一个更为深切而具体的了解,也更加体会到共产党和国民党对待工商界截然不同的态度。在私营企业有困难时,国民党往往是落井下石,迫使工商界人士就范;共产党则是雪中送炭,帮助私营企业度过难关。
  金城银行董事长周作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和体会。周与潘汉年早有接触,并为革命作过贡献。1948年秋,周作民因受蒋经国威胁,“气忿潜去香港”。在港期间,周经人介绍,认识了潘汉年,两人成了好朋友。为了解决大批民主人士北上参加新政协的交通问题,也为了给当时华北解放区运去极缺乏的西药和某些生活用品,潘汉年希望周设法协助解决。周作民表示愿意,随后派原上海金城银行外部经理杨培昌和潘汉年联系,共同协商安排。结果,金城银行出资40万港元,租了“华中号”轮船,挂上外国旗号,圆满地完成了上述任务。此后,潘汉年一直铭记着周对党做的这件好事。他与潘汉年的关系也更为密切了。解放后,潘汉年又亲自派人到香港做周的工作,动员周回上海。
  1950年冬,周作民返回上海,潘汉年对周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专门借余庆路衡山路转角的一幢花园洋房设宴为周洗尘,并邀请了一批著名的金融、工商界人士作陪,以利于周作民今后在上海的活动。金城银行在解放前由于受通货膨胀的影响,生意难做,月月亏损,特别是1948年改用金圆券后,被迫把银行外汇调换成转瞬即成废纸的金圆券,使银行实力大为削弱。这个后遗症延续到解放初期,仍无法弥补巨大的赤字。对此,周作民十分着急,不得已决定将金城银行和中南银行共同投资的一个纱厂出售给政府,以抵银行的亏损。他让金城银行总经理徐国懋去找潘汉年报告情况。隔了一天,潘汉年就派财政局长顾准去看望周作民,说明为了帮助金城银行解决困难,政府愿意承购纱厂。潘汉年特地嘱咐顾说,周作民在香港时,曾对我们党做过有益的工作,我们不能忘记。尤其是一个创业的人要变卖他的产业,这种难过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你与周洽谈时请周提出纱厂的要价,你不要还价,照数接受。顾将潘的意见向周作民作了转达,周听后十分感激。但他坚持不能自己要价,后由纺织部门订出了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使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这样既解决了金城银行的困难,又团结了工商界人士,使工商界人士加深了对党的信任。”
  在工商界统战工作中,潘汉年一向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他善解人意,决不为难工商界人士,因而也获得了广泛的声誉,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戴。
  汤蒂因是民主建国会的骨干成员,又是著名的女企业家。1952年“五反”运动开始后,她参加了全市303户工商界代表人士的集中学习。学习班要求大家坦白交代,但她却顾虑重重,主要是怕过不了关。同时,她看到别人像挤牙膏一样,每一天挤一点,总是过不了关。为了避免难堪,她用“倒轧账”的办法,一下子将解放后3年间全部赚的利润5亿元(旧人民币,当时的1亿元相当于现在的1万元),一起“坦白交代”了。她一出口,小组马上通过,还成了一个“五反积极分子”。
  这一情况被潘汉年知道后,就让统战部工商处副处长董慧将汤蒂因找到办公室,和她恳切地交换了意见。潘汉年问道:
  “你对这次‘五反’运动有什么看法?”
  “对我教育很大”,汤回答:“自从参加三百零三户学习后,与工人不是面对面,而是背靠背,虽然也很紧张,但比过去好多了。
  “我知道你性格直爽,比较肯讲,希望你消除顾虑,说老实话,你说的坦白数字,是不是实事求是?”潘汉年这样一问,汤蒂因似乎发觉这位副市长已经看到了她心底里的秘密,不禁为之一惊。但她一下又转不过口来,正在欲言又止时,旁边的董慧鼓励她:“你大胆讲好了,不会批评你的,你放心好了。”汤蒂因这才讲了实话,她说:
  “虽然口头上一直宣称要老实交代,不要夸大,也不要缩小,但实际上却是说某人坦白不够老实,某人交代不够彻底,上面要我发挥作用,帮助别人,怎么帮呢?只能要他们‘加码’,究竟要加到多少才算彻底,我心里一点数目也没有。联系到我自己,我解放后到1952年,一共赚了10亿元,除了交税和职工福利外,连本带利共5亿元,我全部坦白交代了,这样才算过了关。说老实话,像这样坦白,我思想并不通,我担心今后如何做生意呢?”
  听了汤蒂因的话,潘汉年笑着对她说:“你不用担心,党的政策历来是实事求是的。凡是对国计民生有利的工商业,国家一定是要扶植的。”
  后来定案时,汤蒂因自报数5亿元,经核实为2亿多元,减少了一半多;也有的工商界人士自报数字竟高达240多亿元,最后核实到3亿元。在评定什么户方面,也体现了实事求是的原则,汤蒂因原来自报为“半守法半违法户”,工人代表将她评为“基本守法户”,最后评议委员会评她为“守法户”,这使她喜出望外,深感鼓舞。
  为了进—步开展工商界的统战工作,潘汉年十分注意在政治上给予工商界人士以积极的帮助,使他们不断提高思想政治觉悟,树立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思想。上海解放后,工商界上层人士盛丕华、荣毅仁、刘靖基、刘鸿生、吴蕴初、郭棣活、吴中一、胡子婴、严谔声、盛康年、王性尧、经叔平、王兼士、董春芳等人要求学习,要求进步,潘汉年对此表示坚决支持。1951年“七一”党的生日那天,他们组织了一个学习会,即“七一学习会”,学习时事政策,并以俱乐部的形式,在饭后茶余反映情况,提出建议。潘汉年和许涤新、周而复、梅达君等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听取他们的意见,宣传解释党的各项方针政策,起了指导性的作用。事隔30年之后,经叔平先生满腔深情地回忆道:“‘七一学习会’帮助工商界高层中坚分子的思想认识提高,积极带头,发挥了重大作用。‘七一学习会’是一座使我们工商业者跟党走社会主义大道的‘高架桥’。今天回忆起来,更令人怀念设计与建造这座‘高架桥’的工程师潘汉年同志。”
  上海曾经是中国最重要的经济、文化以及政治的中心。解放之初,这里不仅云集着众多的工商业头面人物,还有许许多多政界、文化教育界、新闻出版界的爱国民主人士、著名的专家、学者、教授,作为主管上海市统战工作的常务副市长,面临着方方面面的工作,可谓千头万绪。凡涉及统战工作一项,事无巨细,都得过问。从工商联合会筹备会的筹备、建立,到各民主党派包括上海民盟、民主建国会、民革、农工民主党、中国民主促进会、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等各党派与团体的整顿发展;从上海市的政治协商委员会的酝酿、成立到下属各工商、劳资、税务、文教等各小组开展活动;从各统战对象的政治生活乃至个人的琐碎小事,凡是被他知道的,他都实实在在地给予帮助解决。他不仅自己以身作则,严格执行党的统战政策,还帮助市府机关内的统战干部提高认识,为实现党的统战任务而奋斗。他在新上海的统战工作中大显身手,也为新上海的统战工作操碎了心。

家,公仆与普通人
  从一定意义上讲,潘汉年从1949年5月28日走进外滩那幢灰色大楼的市长办公室之后,他就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一个“家”。有口皆碑的“好当家”,就成了当时上海人民献给他们这位常务副市长的一个真诚的称呼,代表了他们的心声。
  然而,为了这个拥有500万人口的“大家”,潘汉年曾经花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上海解放之初,百废待兴,工作千头万绪,任务极其繁重。那个时候,潘汉年是兼职最多的一位领导人。在党内,他是中共中央华东局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社会部副部长、统战部副部长;上海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第三书记、社会部部长、统战部部长、市政府党组书记、市委财政经济工作委员会副书记。在政府内,他是常务副市长、市政治协商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市政府财政经济委员会主任;在军内,他则是市军事管制委员会秘书长。由于身在其位,加之他又是一个敢于负责、甘为公仆的“当家人”,其艰辛劳累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几个当年在市府办公厅工作过的同志,对潘汉年协助陈毅主持市府日常工作的情况至今仍历历在目,他们这样评价他:“潘汉年从上海解放第一天起,就肩负党和人民的重任。”“在他任职期间,从接管上海、稳定市场物价、统一财政经济到恢复、发展生产,改造旧上海、建设新上海,汉年同志兢兢业业,日夜操劳,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巨大成就。”
  “日夜操劳”,真切地反映了潘汉年这个“当家人”的工作姿态。就说接管工作吧,由于主任陈毅、副主任粟裕当时依旧军务在身,军管会的日常工作,如情况的综合,问题的处理,工作的协调,不得不落在潘秘书长肩上。而接管工作又是千头万绪的,不得不使潘汉年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他经常主持或参加接管工作会议,听取汇报,提意见,作决定。由于时局严重、环境特殊,每次这样的会议总要开到深更半夜,有时甚至通宵达旦。这一期间,潘汉年真是废寝忘食,全身心地扑在接管工作上。不过,由于潘汉年对上海各行各业情况熟悉,加上思想敏锐、工作细致,许多事情都办得有条不紊。例如市府办公厅当时直接接收的国民党、汪伪政权、租界工董局、工部局,包括用中、英、法、日等几种文字书写的档案,就有30多万卷,以后又陆续接收了财经、地质、水文、电讯、邮政、治安、户籍等各方面的档案材料,共有130多万卷。如此浩如烟海的敌伪材料,是当时全国接管城市中所罕见的。在陈毅的领导下,特别是通过潘汉年的直接指导、具体部署下,这项富有历史意义的工作顺利完成,并得到国家档案局的表扬,对上海日后的社会治安、市政规划、生产建设等各方面工作,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当好这个“大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要关心这数百万家庭成员的生活疾苦,为他们排忧解难,让他们逐步过上安定美满的好日子。潘汉年常常对市府的工作人员说:“人民政府的工作千条万条,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为人民多办几件好事。”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1950年2月6日午间,国民党美制飞机对杨树浦发电厂等上海的水电重要设施,进行狂轰滥炸。当时,潘汉年正在江宁路南京西路口上海酒家参加一个约会,他得知消息后,不顾警报尚未解除,立即向主人告辞,赶回市政府,接着便与陈毅市长一起召集各局汇报情况,并坐镇指挥,部署公安局维护社会治安,指挥有关单位作出相应措施。次日,潘汉年与陈毅等市委市府负责同志前往杨树浦发电厂察看现场。连日来,潘汉年先后到宝山区、卢家湾区、吴淞镇等被炸地区视察并慰问居民,到医院慰问伤员。最使潘汉年牵挂的就是所谓“一黑二白”(煤、棉、粮)问题。“二·六”轰炸后,上海市场物价出现很大波动,市民纷纷排队购买大米和煤球。一些私营粮食代销店门前出现了排队长龙。当时,市府一面从外地调运大量物资到上海来加强供应,以乎抑物价;一面接受工商局建议,准备开设一批国营零售粮店。在潘汉年与有关部门的具体安排下,短短两天之内,就在市内各区,特别是工人聚居的地方,开设了50多家国营零售粮店,敞开供应大米,使市民能按牌价就近买到大米,粮店门前排队长龙消失了,人心安定了。
  上海是工人阶级集中的地方,工人人数占全国各大城市之首。解放初,劳苦工人大都住在十分简陋的棚屋里。为了改善工人的居住条件,市政府在当时财政相当困难的情况下,决定在改造部分棚户的同时,兴建第一个工人新村——曹杨新村。潘汉年受陈毅委托,让主管部门组织了对工人居住情况的调查,并多次召开会议,对工人新村修建的规模、标准和地点的选择进行讨论,及时作出决定,然后督促有关部门组织施工,使曹杨新村很快建造起来,一批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和老工人手捧鲜花,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从1952年夏曹杨新村建立后到1953年,又先后在沪东控江等地区建造了九个新村。工人新村的建立,凝聚着潘汉年的辛劳和对上海工人的一片爱心。
  如果说,潘汉年为上海这个“大家”付出了巨大贡献的话,那么潘汉年对自己的家,付出就显得太少了。
  潘汉年自己的家,一个是属于宜兴陆平村的“老家”。1926年春节前后,潘汉年曾经从上海返回陆平村,在自己的“老家”传播革命的火种,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跨过这个家门。解放之后,潘汉年身居要职,也拥有很大的权力,但他始终恪守一个共产党人的基本准则,从未利用职权为自己的“老家”成员谋过私利。潘汉年有一个亲弟弟,远在北方的一个小城里工作,当时因发现其有历史问题,受到开除公职,下放劳动的处理。他几次写信给他的这位兄长,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有一次,他专程跑到上海来找潘汉年,要潘给他一个书面证件,证明他是潘汉年的弟弟,还希望能得到工作。潘汉年知道后,马上派人与他联系,严肃开导他“只有回去接受人民政府和当地人民的教育和帮助,否则是不会有其他出路的。作为一个人民政府的副市长绝不可能给自己的亲属写证明作保护,工作更不可以凭私人关系介绍”。潘还警告他:“如想借亲属的关系在外面招摇,那就只能受到人民政府的制裁。”
  他弟弟不死心,又多次写信给潘汉年,甚至把他的母亲一起拖来上海,想逼潘汉年满足其愿望,但潘始终以无私的态度坚持原则,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久,他的一个侄女小学毕业,由于经济困难无法继续读书,她忍受不了家里半饥半饱的贫苦生活,跑到上海来找他的叔叔,想谋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工作岗位。潘汉年除了对她进行思想教育,给予一定的临时资助外,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后来还是董慧和下面一些热心人,为她找了一个临时工性质的安身之处。在解放初期,办这类事并不困难,也算不上开“后门”,但潘汉年却不愿意开这个为“老家”的亲属介绍工作的先例。
  潘汉年这种做法,在世俗的眼光里似乎太过份了,甚至有些绝情,但他毕竟是一个共产党人呀!为了革命,为执行党的政策,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敌人的营垒中物色两面分子,策动他们为我所用;他可以不怕别人冠之以“右倾”的帽子,与工商界人士,即那些资本家携手合作,共度难关;他可以利用投诚、起义的国民党特务、反革命分子乃至汪伪汉奸,“以特治特”、“以反肃反”,但是,他决不为自己一家的私利而动用“公家”的一丝一毫权力!他这样做,包括他“老家”的人在内,有的想不通,有的甚至谴责他,但他那种公而忘私、不谋私利的高风亮节,却获得了包括他“老家”潘姓家族在内的千千万万人民的尊重、敬仰。在他的“老家”陆平村,还专门设有一间以潘汉年、董慧的名字命名的儿童图书室,里面陈列着潘汉年的一位好友特地捐赠的一批图书和画册,以表示对潘汉年这位无私的伟大革命者的深深怀念。潘汉年的另一个家则是属于他和董慧的“小家”。由于特殊的地下斗争环境,在中国革命艰苦而漫长的岁月里,潘汉年夫妻俩东奔西走,四处漂泊,不仅没有过上称得上“家”的安定的小家庭生活,而且其中的咸酸苦辣,更是局外人所难以想象到的。如果没有潘汉年这位职业革命家的崇高的精神境界,没有董慧这位女中豪杰的纯洁的爱情追求,建立这个“小家”谈何容易!
  上海解放后,这个“小家”有了一个安定的环境。就在潘汉年出任副市长之初,组织上安排他们住进了华山路一座旧式大楼。在这个家里,潘汉年爱董慧,董慧敬潘汉年,他们的这个家堪称是一个温馨而和睦的小家庭。潘汉年夫妇没有子女,这不免有些冷清,但正好为他们一心扑在工作上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据他的秘书武汉回忆,当时潘汉年家里“外表宏伟”,内部却都是老房东所遗弃的最简单的旧家具,家里除了一架沪产的收音机外,连一台电风扇也没有。吃饭更是简单:早餐是稀饭和酱菜,外加每人一根油条和一个鸡蛋,有时是一碗豆腐浆。中午他们夫妇都在单位按等级吃份饭。晚餐则是共吃一小盘荤菜、一小盘素菜,一小盘青菜和一小碗汤。在这样的条件下,潘汉年夫妇心安理得,过着满意的小家庭生活。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种生活,仅仅是他们为新上海的建设,为500万上海人民尽心尽职的一种补充而已。潘汉年是这样处理自己的工作和自己这个“小家”的:“他每天回家时,因劳累了一天而精疲力竭,但还要审批公文,接待有关业务单位负责人的请示汇报,简直累得不成样子,但还是那么拼命工作。他的生活,除了工作之外,还是工作,从未出去游山玩水,过一天清闲日子。”
  原来,潘汉年把这个“小家”,当作自己编外办公室了。好在董慧也是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民公仆,他们夫妇俩可以称得上是一对志同道合、珠联璧合的“工作狂”。
  秘书武汉觉得不忍心,便背着他给买了一只大鱼缸,放养了一些漂亮的金鱼,潘汉年见后十分高兴,每天早晚休息时,总是到鱼缸前观赏,从中获得休闲和享受。后来,为了增加他的生活情趣,增加体育锻炼,武汉还从公安局借来一张桌球台,一套球具。潘汉年高兴极了,一有空就和武汉对垒。看着潘汉年对鱼缸和桌球是那么欢喜,武汉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看来这位日理万机的常务副市长,也并不是什么“怪圣人”,而是一位有血有肉也需要娱乐的普通人。
  随着市民生活条件的改善,上海市的领导人也开始逐渐地更换住宅。1952年以后,组织上让潘汉年搬进了武康路一栋一楼一底的花园洋房里。这儿独门独院,环境幽静,门外花木扶疏,室内陈设也比较考究。但是,优厚的家庭生活条件,并没有丝毫影响潘汉年的革命斗志;他继续为500万上海人民,为新上海的社会主义建设而废寝忘食地工作着。
潘进武
#12
2011-07-11 13:28
两条新闻:天上与地下
  1955年3月16日,时为市委机关报的《解放日报》在头版头条位置上,发布了《苏联经济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开幕典礼》的新闻报道。开幕式的盛大典礼于15日上午9时在新落成的中苏友好大厦中央大厅前的广场上隆重举行。潘汉年出席并讲了话,还为此剪彩。在同一版面上,留下了潘汉年剪彩时的照片:他低着头,左手握彩球,右手拿着剪子剪彩。一男一女两位带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站在他的两侧;苏联驻中国的特命全权大使尤金院士、中国对外贸易部范子久副部长等中外贵宾及上海党政军各界领导都围着潘汉年,望着他剪彩时庄重的一刻。在同一版面上,还刊登了潘汉年的讲话摘要。他说,苏联经济及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在上海展出,是上海人民政治文化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对于正在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造事业而奋斗的上海人民,将是莫大的鼓舞和教育。末了,潘汉年以誓言般的语言宣称:
  “展览会在上海展出之际,我们上海人民正在和全国人民一起,和全世界和平人民一起,为反对美国侵略、保卫世界和平而奋斗。我们正在积极努力为支援我国人民解放军为解放台湾而奋斗。
  我们决心以实际行动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进一步巩固中苏两国的伟大友谊,为支援人民解放军解放台湾、保卫世界和平、反对美国侵略而奋斗!为把我们的祖国建设成为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的国家而奋斗!
  这些话代表了上海人民的心声,也表露了他自己的心迹。
  中苏友好大厦是建国后在上海建造的第一座最宏伟的大型高级建筑,上海人民为此而欢欣鼓舞。不过,他们对潘副市长履行公务式的外事活动,对他的慷慨陈词,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但是,人们又哪里知道,这条消息后来成了一份可贵的历史记录,成了潘汉年在上海工作的末台戏!给中外朋友们留下了潘汉年在中国政坛上最后的身影和风采!从此之后,上海500万人民、上海的党政军机关干部、上海的新老朋友,再也无法看到、无法听到这位副市长温文尔雅、谈吐自然的声音笑貌了。
  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四个月之后,1955年7月17日下午6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彭真在该会第十九次会议上所作的工作报告,报告的倒数第二段宣布了一则关于潘汉年的消息:
  潘汉年、胡风两代表因为已经发现他们有进行反革命行动的证据,常务委员会第九次会议上和第十六次会议上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张鼎丞检察长的请求,依照宪法第三十七条的规定,已先后批准将他们逮捕审判。
  第二天,7月18日,全国所有的各大报纸,包括《解放日报》都一律在头版头条刊登了彭真的报告,都一律附有各报的社论或短评,都一致表示拥护的态度。
  于是,一个在党和政府内担任许多要职的高级干部,一个辅助陈毅市长领导着500万人口的中国第一大都市的当家人,一个深受群众爱戴和敬仰的人民公仆,一个在四个月前主持那座标志着中苏两国伟大友谊的大厦落成仪式的上海市副市长,一下子成了一个“进行反革命活动”的反革命分子了,成了肃反的对象、无产阶级专政的“阶下徒”,两则消息真是,天上与地下!
  由于反差太大,而且又由于那么突然,这消息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极大震惊。然而,那些熟悉他,了解他,长期与他共事的战友、同事和朋友们,在震惊之余,却又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因为良知告诉他们:这不是事实。于是,在他们听到广播,看到报纸之后,便发出了阵阵惊叹,声声疑问。许涤新如是说:
  “突然听到广播说潘汉年是‘内奸’。当时,我真不相信我的听觉!难道这是真的吗?难道这位为党为革命出生入死,奋斗数十年的老党员,竟然是一个‘内奸’吗?像这样一个了解地下组织情况的‘内奸’,为什么不在那时(特别是1946年的上海和1947至1949年的香港期间)把地下组织和党的同志,出卖给敌人呢?”
  与潘汉年从三德里开始友谊的楼适夷如是说:
  “晴天一声霹雳,他(潘汉年)成了‘反革命’,而且据说是个‘大坏人’,本来应该枪毙,但是宽大了,没毙!怎样反法?如何坏法?没公布,不知道。”
  为潘汉年编辑《零落成泥香如故》,以寄托对潘汉年哀思的唐瑜如是说:
  “你(潘汉年)被‘推倒’的时候,大地的一角发出了闷雷似的巨响,良久,良久,才像山谷中的回声,渐渐消逝。……从早晨看到报上逮捕‘反革命分子’潘汉年的新闻之后,耳朵里一直在嗡嗡地轰响,脑里混沌一片,眼前是一团灰蒙。”
  但是,惊叹也好,疑问也好,潘汉年的被捕是再也不可置疑的事实了,谁也没有回天之力去改变这一事实!就这样,这个在全上海妇孺皆知的名字从中国偌大的政治舞台上消失了;这个在中国革命和建设的伟大史册上应该占有一席之地的名字被一笔勾销了。
  那么,潘汉年到底是怎样被捕的?他被关在哪里?他的“罪证”是什么?这个案子涉及到多少人?他的妻子董慧的命运和他本人的结局又是怎样?这些疑问,如今已经随着潘案的被推倒而真相大白了,但在那时,这个案件却是一个无法知晓的谜底,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政治禁区。

神秘的“失踪”
  1955年3月15日晚上,潘汉年参加了尤金大使举行的盛大酒会,在发表了简洁的祝酒词后,便匆匆离开宴会厅,告别了董慧,乘上了北去的列车,参加将于3月21日至31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
  出席这次代表会议的上海市委的代表,除潘汉年外,还有陈毅、柯庆施、陈丕显、许建国、夏衍共6人。陈毅为上海代表团团长。根据会议的统一安排,上海代表团成员下榻于北京饭店。
  潘汉年就住在6年前赴任途中在北京等待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同志接见时所住过的房间:三楼303室。
  党的这次代表会议所拟定的主要议程有三项:一、关于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和这个计划的报告;二、关于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的报告;三、关于成立党的中央和地方监察委员会的决定。会议在进行第二项议程时,先由邓小平作报告,接着进行讨论。一些代表先后在会上表示了态度,并对自己与高、饶之间的关系作了自我检讨,同时交代了自己的一些问题。对此,毛泽东在大会讲话中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并号召凡是和高、饶问题有某些牵连的或历史上有问题而没有交代的高级干部,都应当主动地把问题向中央讲清楚。毛强调,会上还没有来得及讲的,或是不想在会上讲的,会后还可以再写成材料,中央一律采取欢迎的态度。毛泽东在会上的这番讲话,引起了潘汉年深沉的思考。会议印发的关于饶漱石、扬帆在上海“重用、包庇和掩护一批反革命分子”的材料以及胡均鹤于1954年9月间被逮捕,扬帆也于同年12月31日被送往北京隔离审查等事实,使潘汉年意识到了饶漱石、扬帆的问题已经和他联系上了。因为他是上海市公安、政法的实际领导人,是扬帆的顶头上司,胡均鹤等人的处理意见,虽然最后由饶漱石拍板,但潘汉年不点头,胡也不能得到“重用”。更何况,他自己还有一块难于启齿的心病,那就是1943年在李士群、胡均鹤挟持下在南京会见汪精卫一事,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向中央说清楚。现在胡均鹤已经被捕,饶漱石、扬帆的问题也基本上有了结论,中央又三令五申要每一个高级干部讲清楚自己的历史问题,并表示一律采取欢迎的态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潘汉年深深感到再也不能也不应该继续将自己这块心病深藏起来了。他下决心响应毛泽东号召,主动向中央讲清楚自己的问题,检讨自己的过失,以彻底解除自己的思想包袱。
  3月31日,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满腹心事的潘汉年叩开了夏衍的房门,向自己的“老搭档”诉说了心里的苦衷:“我心里有一件事,还没有向组织上说清楚。不说,我是睡不着觉的。”夏衍感到这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潘汉年没有说,夏衍当时也不便问,于是便诚恳地对潘说:“那你就赶快向陈老总(指陈毅)去说清楚。”
  由于自己的决心和夏衍的鼓励,潘汉年于4月1日找陈毅面谈,详细讲述了自己12年前在李士群、胡均鹤挟持下去见汪精卫的经过,检讨了自己长时期没有向组织上汇报的原因。同时将自己写的有关报告交给陈毅,请他转告中央。陈毅认为这是一个重大问题,答允他一定向中央汇报,同时安慰了他几句,要他思想不要紧张,要相信组织,相信中央。第二天,即4月2日,陈毅亲自赴中南海直接向毛泽东报告了此事,并将潘汉年的那份材料交给了毛泽东。毛泽东批示:此人从此不能信用。随后即作出了立即逮捕审查潘汉年的决定,由时任公安部部长的罗瑞卿亲自组织人员执行。再说潘汉年因亮出了长期积压在自己思想深处的这块心病,正忧心忡忡等待着中央的处理意见。但他在北京的老朋友对此却一无所闻。就在陈毅向毛泽东汇报潘汉年问题的同一天,4月2日,“民盟”中央主席沈钧儒老人听说潘汉年在北京,便打电话给胡愈之,请他专程去约请潘汉年到他家里共进午餐。
  就在罗瑞卿奉毛泽东之命,向最高人民检察院提出请求逮捕潘汉年的报告获准的同一天,4月3日,著名剧作家兼电影导演吴祖光和夫人新凤霞到北京饭店来看望潘汉年和夏衍,时近黄昏,由吴祖光作东,邀潘汉年、夏衍到东单新开路的康乐小饭馆吃晚饭,同去的还有夏衍的女儿沈宁和女秘书李子云。
  据吴祖光回忆,那天潘汉年和平常一样,衣着整洁,由于刚理完发而更显得容光焕发。但吴感觉到他不像往常那样兴致勃勃,似乎有一些忧郁,整个晚饭时间很少讲话,饭后也是他首先提出要回饭店休息。
  潘汉年回到了北京饭店他住的303房间。
  晚上8时许,潘汉年正准备休息,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楼下的客厅里有人找他,请他马上下楼去一趟。由于毫无思想准备,潘汉年穿着拖鞋匆匆下了楼。
  找他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中央公安部部长罗瑞卿。
  当潘汉年来到客厅后,罗瑞卿立即向他宣布了对他逮捕审查的决定,然后由几名便衣干警“陪着”,走出了北京饭店大门,乘上了等候在那里的一辆小车。转眼间,小车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潘汉年对自己走上这一步,似乎有所预感。早在1953年的一天,潘的好友唐瑜夫妇到潘家作客,同去的还有夏衍、于伶、叶以群、蔡叔厚等人。饭后,他们在院庭的一株玉兰花树下聊天,唐瑜的妻子夸奖他的保姆,于是,就有了潘、唐之间的一段对话:

  潘:“介绍给你们怎样?”
  唐:“你自己呢?”
  潘:“我可能要调动工作。”
  唐:“那你就带她去吧。”
  潘:“我去北京得住集体宿舍。”
  唐:“部队的集体宿舍都可雇用保姆,何况一般的机关。”

  唐瑜以为潘汉年是说着玩的。临走的时候,潘汉年还送给他一只烟盒和打火机,还说他要戒烟了。唐瑜后来才明白,潘的那次谈话是隐隐约约地向他的朋友们透露心事,说明了某种预感。
  然而这天来得太快了,也太突然了,连潘汉年自己也毫无准备。
  由于此事的高度秘密,潘周围的人和他在北京的朋友们根本就被蒙在了鼓里。发觉潘汉年不在,他们着急起来了:潘汉年到哪里去了呢?是失踪了,还是另有什么紧急任务暂时离去?
  最焦虑的是潘的警卫员相其珍。相那天晚上去看京剧,回来时已经12点多了,他发觉潘不在房间里,身为一个警卫人员,首长不见了,能不让他着急吗?他马上到陈丕显、夏衍那里去打听,都说没有见到过他。夏衍的秘书李子云说:“好像是中南海周总理那里打电话找他,他下楼去了。”当时周恩来总理正要准备参加万隆会议,潘本来就是一个来去飘忽的神秘人物,周临时给了他一个紧急任务,立即出差到不能公开的地方去,这样的臆测,当然也合情合理。不过,在没有确实证明潘的真正去处之前,相其珍也好,夏衍也好,总是放心不下。
  次日一早,夏衍拨通了吴祖光家的电话,询问潘汉年昨晚是不是住在吴家,他告诉吴昨晚潘汉年一夜没有回来,不知到哪里去了。吴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他明明看到潘是坐汽车回北京饭店的。
  正当相其珍、夏衍等四处打听潘汉年去向时,上海市委第二书记陈丕显赶来对他们说:“你们不要着急,潘汉年有要事离开北京了,来不及找你们。他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也不清楚。”
  为了防止张扬,中共中央副秘书长谭震林将潘已经被捕的消息直接通知夏衍,并嘱他一定要严守秘密。
  潘汉年被捕之时,第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正在北京召开。4月5日,陈毅在人大上海代表团开会时宣布,潘汉年被捕了。他对代表们说:潘从事革命工作多年,在上海的人大代表中就有很多和他相识或时有来往的,请不要担心。因为潘是由内奸问题被捕的,这事发生在1943年。在这以前他做过许多工作,都是党中央交给的任务,并没有叛党的嫌疑。显然,陈毅的话是留有余地的,他对潘的所谓“内奸”问题表示了怀疑,也希望与潘汉年有来往的各代表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
  根据宪法,逮捕人大代表必须经全国人大或人大常委会批准。这样在4月7日的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上又追请大会批准将对潘汉年的逮捕列为议程,虽然潘早在四天前就已被逮捕潘汉年被捕的消息,除上述的小范围内,对外一律严加保密。党的全国代表会议结束后,在上海代表团回程的火车上,市委第一书记柯庆施召集代表和工作人员开会,定了一个统一的口径:你们回上海后,有人问起潘,就说他出国去了,不要说别的。但相其珍不同,因为向他打听潘的人很多,而作为警卫人员竟不知道自己首长的去向,这不仅被视为怪事,且也容易引起人们更大怀疑,因此不久他就被“隔离”起来,直到7月17日中央广播电台公开发布潘汉年被捕的消息后,相才被放回上海。
  从潘汉年4月3日晚上被捕到7月17日通过新闻媒介公诸于众,整整三个月二个星期,潘“失踪”的种种猜测,各类传说,在上海、在中下层干部群众中间,在他的许许多多新老朋友的心里,一直是一个不解之谜。

功德林、秦城、团河农场
  潘汉年被捕的那天,1955年4月3日,押送他的小车将他带到了北京安定门外的一处高墙深院之内。这里,便是五十年代隶属于公安部的著名监狱——功德林监狱。
  功德林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它关押的“人犯”大都著名。五十年代这所监狱的犯人中间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国民党的战争罪犯,包括被俘的军、政、警、特等头头脑脑;另一类是从革命阵营内部“清洗”出去的一些“大人物”,如饶漱石、潘汉年、扬帆、胡风等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潘汉年被送进功德林牢房时的情节,尹骐在《潘汉年传》一书中,作了如下描述:
  “监管处的一位管教科长领着潘汉年走进一间单人监房。这监房,实际上不亚于一家普通的中等旅馆的设备:十五平方米左右的面积内,放有一张单人沙发床。床上是一整套全新的被、褥、床单,地上铺着深色的地毯。有一张可以看书写字的小书桌,一把软面的坐椅。墙边还有必要的卫生设备:抽水便桶、洗脸池等。房间里有暖气设备。已是4月初了,还像北京饭店一样没有停止供暖,室内相当暖和。管教科长很和气地对这位新来的犯人说:你就住在这里了。墙上贴有注意事项,希望你能遵守。身上有什么小刀、钥匙之类的金属器具,请交给我们保存。你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可以随时向我们提出。潘汉年无话可说,只轻轻摇了一下头。事实上他走出北京饭店的房间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拿。随后,管教科长就轻轻地带上了那结实而沉重的房门,加上锁,悄悄地离开了。”
  从这一刻起,潘汉年就成为功德林这间牢房里的“主人”了。监狱、牢房,潘汉年曾经与之打过多少次交道!解放前,他冒着生命危险,设法营救出了一位又一位被关押于国民党和日伪监狱里的共产党人和其他革命者。就在昨天与他共进午餐的沈钧儒先生,那年因“七君子”事件被捕入狱后,潘汉年曾代表中共中央亲赴苏州监狱“探牢”,在患难之中结下了忘年之交。全国解放后,他把一批又一批现行反革命分子、国民党特务分子、地痞流氓和帮派分子投进了人民的监狱。今天,他自己也开始了监狱生活。不同的是,他是在著名的功德林。
  潘汉年在功德林一直呆到1960年3月,度过了将近五个春秋,几乎是他上海市副市长任内的六分之五的时间,但还不到他全部“犯人”生涯四分之一的岁月。
  这是一段苦闷而孤独的岁月。在功德林的头两年里,他以“待罪”之身接受各种形式的审讯,回答一切所要询问的问题,作自我反省,彻底交代“罪行”。因此,他不断地写材料,甚至有些不是属于他的,同他没有什么关联的材料,要他写,他也非写不可,并统统塞进了他的案卷中。这位才气横溢、思路敏捷的才子型革命家,被迫围绕着这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而提供“罪证”,赶写材料,其苦闷、忧郁甚至悔恨、抱怨的情绪,是完全能够想象得出的。他被弄得心力交瘁,一个虎虎有生气的风云人物,现在只能回答问题,书写材料,进行反省,像一个木偶似的任人摆布,因为他完全已经失去了自由。
  1957年秋,在经过反复核实、查对之后,潘汉年的案情审理基本告一段落。无止休的审讯、检查、交代基本上没有了,尽管偶然还有个别外调人员找他调查了解有关的材料。这样一来,他反倒觉得无事可做了,也更增加了他思想上的郁闷和精神上的空虚,他只能同往常一样,除了看看狱方为他以及另外几名“要犯”所订的那份《人民日报》之外,就在狱中图书馆里借一些马列或其他政治读物看看,以便从中吸取“政治营养”,提高“政治觉悟”;同时,也可填补难熬的时光所带来的精神上的空虚。
  不过,在这难熬的时光中,潘汉年还仍然保留着自己精神上的某些“财富”,有着自己的思想追求和期望。这从1983年以来人们陆续发现他在功德林写的一部分遗诗中得到了印证。
  1958年冬,他有一首《岁暮念妻》的七言律诗,诗文如下:

  纵然废弃在人间,
  塑料原材岂等闲。
  千里相思知何处,
  几年隔绝梦巫山。
  黄昏人影伶仃瘦,
  夜半铁窗风雪寒。
  又是一年终岁暮,
  难忘往事走延安。
  对爱妻的怀念之意、相思之情,溢于字里行间。尽管被“废弃在人间”,饱尝铁窗之苦,难熬终年之暮,但“往事走延安”,却是“难忘”的。
  潘汉年在这段难熬的时光中所写的诗词中,大抵都为董慧而作,这一方面当然可以消除人们的误解,防范“反诗”之嫌;但另一方面,他的确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当年他在淮南根据地时所发表的几首诗中,就已充分流露了这种真挚感情。当然,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潘汉年爱妻,更爱他的事业,他与妻子的爱情和友谊是在共同的革命斗争中结成的。因此,他怀念妻子,也怀念他们共同的战斗生涯。他在另一首《给董慧》的诗中,把对爱妻的思念和对他们共同经历的革命征程的回忆、眷恋,结合在了一起:

  相爱成遗恨,
  奈何了此生。
  怜君犹少艾,
  为我困愁城。
  昨日同生死,
  今朝半残身。
  但求息怨恨,
  勉力觉新人。
  道路分明在,
  火里铸忠魂。
  抗敌隐地下,
  十载尔同行。
  北上延安路,
  朝夕共苦辛。
  南旋千万里,
  俏然居海滨。
  六年留上海,
  解放更相亲。
  倘有千般罪,
  当有风先闻。
  潘汉年可贵的精神财富,出自他对自己的坚信,他不认为自己是“内奸”,不承认自己有“反革命”的罪行,至少在心底里是这样。不过,他对自己的缺点和错误,表示了深深的悔改,特别是对他的过失造成自己爱妻的不幸,感到深深的内疚。正是受这种坚信自己的思想支配,他在身陷囹圄时,甚至在根本就不知道今后是继续被关、被放,甚至被杀的情况下,他依然还有“勉力为新人”的追求,更有殷切的期望。他在另一首《给董慧》的诗中写道:
  千里驰书一片心,
  巫山遥隔白云深。
  朝思暮念夜成梦,
  月黯花愁空断魂。
  纵死不辞称所爱,
  此生何时复相亲。
  天摇地动倒流水,
  但愿冬寒化异春。

  一年一度的春天又来到了,但潘汉年的心愿未能实现。
  1960年3月,隶属于公安部的另一座较为现代化的监狱——位于燕山脚下的秦城监狱刚刚落成,潘汉年就被移送到这里。在秦城,潘汉年的生活待遇较之功德林要好,其他方面,与功德林后期相似。
  1963年2月,在秦城过了两个秋冬之后,潘汉年终于等来了一个结案的判决通告。事情的经过大抵是这样的:1962年,在国内各方面政策有所调整的政治氛围中,毛泽东在1月30日7000人大会上所作的那篇著名的“宽松性讲话”中,再一次公开提到了潘汉年。毛泽东曾经在1956年4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所作的《论十大关系》的报告中,在论及清查反革命要“坚持一个不杀,大部不捉”的原则时,就提到了潘汉年,他说:“什么样的人不杀呢?胡风、潘汉年、饶漱石这样的人不杀,连被俘的战犯宣统皇帝、康泽这样的人也不杀,不杀他们,不是没有可杀之罪,而是杀了不利。”这一次,他同样是以杀不杀的问题作为引子提及潘汉年的,他说:“有个潘汉年,此人当过上海市副市长,过去秘密投降了国民党,是一个CC派人物,现在关在班房里头,但我们没有杀他。像潘汉年这样的人,只要杀一个,杀戒一开,类似的人都得杀。”
  毛泽东的话显然是从政策宽容的角度讲的,但却给潘汉年定了性:CC派特务,是一个可杀可不杀的人物。于是,公安部把潘案的处理提到了议事日程上,重新开始对潘案进行整理、研究,提出了对潘案的处理意见,并上报中央。处理意见体现了毛泽东的讲话精神,既强调了潘汉年的罪行严重,又强调了可以从宽处理、不杀他的理由,特别强调了他的问题是历史问题,又都是他自己主动交代的,认罪态度好,关押期间表现好,等等。
  1962年5月30日,中央对公安部的上述报告作了正式批示:潘汉年是一个暗藏在党内很久的内奸分子,他的罪行极为严重,论罪该杀。由于是从内部查出的,因此给予宽大处理。
  翌年1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并当场向潘汉年宣布了终审判决:判处潘汉年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久,根据宽大处理的原则,最高人民法院又先后下达了《执行书》、《刑事裁定书》,宣布了潘汉年的刑期及开释的具体时间;鉴于潘汉年在押期间认罪服法、确有悔改之表现,而且服刑期已超过刑期二分之一以上,宣布将潘汉年予以假释,交公安机关管制。
  1963年2月13日,潘汉年以“刑释管制分子”的身份走出了秦城监狱。在公安部的安排下,转移到了公安部的劳改农场——北京市南郊大兴县境内的团河农场。在农场为他提供的一所小楼房里,潘汉年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爱妻——董慧。
  董慧在潘汉年被捕后第46天,即5月19日也被逮捕,也被关进了功德林,只是狱方让他们绝对隔离,所以他们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半点音讯,也才使潘汉年发出了“千里相思知何处”的心灵的呼唤。在潘汉年移至秦城监狱后,1962年6月,董慧也以“参与潘汉年内奸活动”罪而被结案处理,并获得了“免于追究刑事责任”的宽大处理,被安排在秦城监狱的家属宿舍里,至此,两人才知道了对方的下落。待到潘汉年走出秦城,到了团河农场后,董慧也来到了他的身边。经过了近8年的分离,夫妻之间再一次团聚,真有隔世之感。这里还有一段插曲:董慧被捕后,有人劝她和潘汉年离婚,就可以恢复党籍、职位。她冷笑了一下,说:“为了荣华?为了富贵?我连生命也视若等闲了。”坚定的信念,真挚的爱情,早已把他们俩的命运拴在了一起,没有谁能把他俩分开!在团河农场,潘汉年虽说仍然是一个戴着“反革命”帽子的假释犯,但他的境遇却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有每月200元的生活费,有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天地,尤其是夫妇两人能在一起聊聊天,在自己的小院内养养花、种种树,还可以到附近的河沟里钓钓鱼,甚至被允许进城探亲访友。需要提及的是,当年的公安部副部长徐子荣不仅对团河农场上下都有所关照,还亲自与另外两个副部长到团河农场去看望过潘汉年,并在那里请北京市的有关部门负责人和潘汉年一起吃了一顿饭。徐子荣还要潘汉年写些回忆资料,并指示公安部所属的群众出版社为潘汉年的写作提供必要的帮助。
  在这种情况下,潘汉年与董慧对团河农场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情绪也相当稳定,对党和政府这样处理,在一定程度上表示满意甚至感激。虽然他不承认自己是“反革命”。1963年春,潘汉年在给他的小妹潘玉琴的信中就反映了这种心情:
  “我于一月前蒙政府宽大,提前释放出狱。现同慧嫂一起在休养。我的身体很好,甚至较八年前还健康一些。这是由于党、政方面执行‘挽救失足,改造教育’、革命人道主义的结果。今后我当从头做起,老老实实地为人民服务,将余年报答国家、人民对我的宽大。”
  一个共产党人能屈能伸,在遭受如此大的冤狱后,仍能一如既往地坚信党,忠于国家和人民,字里行间,体现了他矢志不渝的崇高信仰,读来真叫人肃然起敬,更使人潸然泪下!此后,董慧也给潘玉琴写了封回信,信上没有谈及政治问题或什么表态一类的话,只是对他们的生活和身体状况作了简单的介绍:
  “我们已经搬家了,现在住在北京近郊,离城四十余里,有公共汽车来往,交通比秦城方便,生活还过得去。我们没有上班,只在家里替一个出版社做些文字工作,这里空气很好,我们身体还好。”
  由于交通方便,加上路程也近,潘汉年夫妇也曾到北京城里走走。1965年两人还在故宫前合影,留下了最后一张珍贵的双人照。
  这一段时间,潘汉年尽管已经有了通讯联络和探亲访友的自由,北京还有他的许多患难之交:夏衍、胡愈之、唐瑜、孙师毅、吴祖光等,潘汉年都想念他们,但却不愿会见他们,主要原因,是怕见了他们之后,会影响他们。
  事有凑巧。1963年初夏的一天,在东安市场的北门口,唐瑜突然发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面影——董慧。这一发现,使得潘汉年夫妇在唐瑜的盛情邀请之下,有了一个与朋友们小范围内的见面叙谈的机会。唐瑜对他们从团河农场第一次来家作客有一段生动的叙述:
  “星期天,潘和阿董来了,带来了阿董去上海整理抄家剩余物资,顺便取来的两瓶陈酒和几条自己钓的鲜鱼。我把它们放到水盆中去,每条鱼都吐出几片茶叶。我们有很多话要说,但却相对许久无言,终于从鲫鱼与茶叶开始,潘说,在鲫鱼口中塞几片茶叶,可以多活两三个小时……
  我们首先谈到1955年在上海的分别。他诉述他遭致入狱的前因以及当年的情景,他只强调自己的过失。表现了一个把一生献给了党的革命者的高贵品质。”
  由于能与唐瑜,之后又有与孙师毅等人的联系,更增添了潘汉年和董慧在团河农场的生活色彩。如果能这样安安定定、太太平平地在此处度过他们余年的话,潘、董一定会心满意足的。不料,一场更大的劫难正在向他们,向所有的中国人铺天盖地袭来了。

“从去处来,又向来处去了”
  1967年5月中旬的一天,董慧又一次来到了唐瑜的家。那天,她神色淡漠,“她说他们要搬到小温泉去住了”。说完,董慧留下了给唐瑜及孙师毅家小孩的两盒饼干后,便匆匆地走了。
  “小温泉”是一个休养地,因与秦城监狱靠得较近,不知是为了忌讳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人们就把这个令人向往的名字奉送给了秦城监狱。于是,“小温泉”既可被理解为休养地,又成了秦城监狱的代名词,只是因人而异罢了。唐瑜知道这个“典故”,因此他断言他们不会去享受清福,而是重回秦城监狱,“他们从去处来,又向来处去了”。
  潘汉年夫妇重新被投入监狱,是在团河农场过着平静安逸生活将近四年、在“文化大革命”爆发将近一年之后发生的。
  1966年春夏之交,一场名为“文化大革命”的史无前例的历史性灾难,像一股黑色的巨大旋风,席卷神州大地。在所谓“造反有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口号的煽动之下,引发了“打倒一切”的狂潮。林彪、江青一伙制造了一连串冤假错案,把大批党的各级领导干部和革命的知识分子,打成了“叛徒”、“特务”、“内奸”、“里通外国分子”、“反党分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将他们打倒在地,然后“踩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在这样的政治氛围下,潘汉年当然也难逃厄运。
  本来,潘汉年一案早已了结。经过了长达8年的预审,既有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的正式批示,又有执法机关合乎当时法律程序的各种手续。但“文革”开始后不久,代表最高权力机关的中央“文革”小组,秉承林彪、江青的旨意,又把潘汉年一案重新端了出来。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要继续深挖潘汉年本人的“历史罪行”,因为按照当时流行的说法,潘汉年已经是一只“死老虎”了。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本意是想借“死老虎”打倒“活老虎”寻找“罪证”。于是,一场更大的劫难,就又降临到了潘汉年、董慧的头上。
  1967年3月,中央“文革”小组派人向原潘汉年专案组的有关人员进行调查,搜集潘案的主要负责人罗瑞卿、徐子荣等人“包庇”潘汉年的“罪行”,与此同时,又给当时的公安部负责人下达了一纸书面命令:“请谢富治同志把扬帆、饶漱石、潘汉年抓起来。”这一纸命令出于当时的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之手。若干年后,陈伯达承认了这一事实,却又向史学界抛出了一件“疑案”。1983年3月24日,陈伯达作为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要犯受审时,对此事作了如下交代:
  “关于扬帆、饶漱石、潘汉年再抓起来此事,我完全忘记是什么场合写的,总之一定是开会时受命写的,此事我任何印象都没有留下来。笔迹是我的。”
  陈伯达的交代,完全可以证明一点:将潘汉年重新抓起来是中央文革下的命令,但陈伯达是一个执行者,那末,炮制这一命令的始作俑者又究竟是谁呢?这一“疑案”与本书的主旨无大关系,因而也无须另加考证了。
  1967年5月22日,潘汉年与董慧从团河农场被带到了“小温泉”——秦城监狱。
  这一年,潘汉年61岁,董慧49岁。如果以50岁为标界划分中老年的话,那末,潘汉年早已步入老年;董慧也正向中年告别。这一对中老年的患难夫妻又被强行地分开了。
  顺便提及一事,潘汉年、扬帆当年的主要“罪状”之一,就是所谓“包庇、掩护”了特务和反革命分子,因而将他们投入牢房;而负责“潘、扬”案件的公安部原部长罗瑞卿、副部长徐子荣等人此时又被中央“文革”小组指控为“罪犯”,其主要“罪状”之一,是包庇了潘、扬这样的“内奸”、“特务”,且把他们投入牢房,而且也是秦城监狱。在上海,“四人帮”爪牙,也利用“潘、扬”一案,给当时上海市公安局局长黄赤波加了一条“与潘汉年、扬帆反革命集团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包庇大批混进党内的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的罪状,将黄赤波投入牢房,最后被他们迫害致死!潘汉年再次入狱,正处于“四害”横行,左倾思潮泛滥成灾的特殊的政治环境里。直接受江青指挥的新的专案组,站在“最最革命的立场”上,对潘汉年采取了“最最革命”的行动,他们不仅将潘的生活标准降低到最低的限度,而且对他进行不停顿的审讯和无休止的折腾,给潘汉年造成了雪上加霜的苦痛。他病倒了。
  1967年10月,经医生检查,发现潘的肝脏肿大,经复兴医院和中国医学科学学院日坛医院(即肿瘤医院)门诊检查,及同位素扫描,初步确定为肝癌。按照惯例,对这样身患“绝症”的老年“犯人”,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理应千方百计予以治疗,以保证犯人康复。但当时中央公安部的主管领导在接到监狱当局关于潘汉年病情的报告后,当即请示谢富治,居然建议专案组抓紧审讯,并给潘增加一点营养,使他多活一些时间,以利搞清“潘犯”的问题和挖出更多潘所知道的材料。这份充满“革命思想”的请示报告后来经过谢富治、汪东兴、戚本禹等批示,最后由江青拍板认可。
  对于江青的“指示”,专案小组果然不折不扣地执行。1968年10月至12月三个月内,潘汉年被突击审讯了四十多次。一个月之后,在三十八天之内,潘汉年又被审讯了四十多次!不仅如此,审讯之后还得赶写书面材料。由于当时到处在抓“叛徒”、“特务”,潘汉年又是重要的当事人,因此还得接待一批又一批的外调人员,赶写一批又一批的外调材料。在这些外调材料中,潘汉年除了履行公文式的加了些当时政治术语之外,还是坚持了实事求是的态度,使这些被外调的同志免遭了灾祸。1970年刘鼎因潘汉年的证明材料,才使他的所谓“历史问题”得到了澄清。最后,专案组又逼他写了一份“认罪书”以及长达四万字的“自传”式交代材料,从“认罪书”和“自传”材料看,尽管有些自污不实之词,但毕竟是研究潘汉年的一份珍贵的材料。
  就这样,经过近三年“最最革命”的审查,大规模的内查外调,在没有发现任何新材料的情况下,1970年7月3日,专案组向中央“文革”小组提出关于潘汉年“罪行”的“审查报告”和“补充报告”以及“判刑意见的报告”,建议将潘汉年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专案组将上述报告呈送江青,经江青转呈毛泽东、林彪、黄永胜、谢富治、叶群、李作鹏等圈阅同意。
  然而,真正执行这一刑事意见报告,却是1975年3月之后的事。1971年林彪摔死在蒙古人民共和国温都尔汗,黄、谢、叶、李等都被押上了历史的审判台,毛泽东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在这种背景下,国内的极左思潮有所退潮,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逐渐开始失宠,并越来越不得人心。到1975年,“文革”已接近尾声,解放干部、落实政策的呼声日益高涨。有鉴于此,当时的中央也加快了各专案处理的工作步代,并统一部署将许多重要的犯人分散安置到各地区。
  潘汉年也不例外。1975年5月29日,潘的专案组在报请批准,决定对他维持1970年7月上述判刑意见的基础上,会同湖南省公安部及秦城监狱,联合派人将潘汉年送到湖南省公安局所属的第三劳改单位——茶陵县洣江茶场。临行前,潘汉年还被告之,董慧将与他同去洣江。
  董慧是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因此明确宣布“释放”,于5月26日被送到到洣江茶场,比潘汉年早到三天。从1967年5月第二次进秦城监狱到1975年5月离开,又过了整整8年!此时,潘汉年已是69岁的老人了,董慧也度过了57个春秋。在这8年中,潘汉年的身心因再一次受到巨大的摧残,加之年岁已高,身体再也无法恢复过来了。而不到60岁的董慧,在这8年中间,由于倍受刺激和摧残,她的精神临近于崩溃,并先后患了精神分裂症、高血压、动脉硬化等多种疾病。“屋漏又遭连夜雨”,她还不幸摔了一跤,造成左腿骨折,只好靠拐杖走路。
  尽管如此,这两位老人在洣江的再次重逢,使他们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安慰,似乎唤起了他们对生活的新的追求。这一对患难夫妻,从此相依为命,相亲相爱地度过了他们的最后岁月。

最后的岁月
  在洣江茶场内,有一间坐落于场部办公楼与职工宿舍之间的土红色砖墙、瓦顶的小平房。它,就是伴随着潘汉年、董慧夫妇度过最后岁月的住房!
  选择这一住房,洣江茶场的领导曾经费了一番心思。根据上面的指示精神,潘汉年是“中央专案组单线审查对象”,属“敌我矛盾”,而董慧却是人民内部矛盾,因此,他们的住房既不能和其他在押的犯人在一起,又不能和干部职工在一起,同时又要在管理干部的视线之下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出于上述考虑,茶场领导将这间原为男、女职工浴室的平房加以整修,将25平方米左右的房间一分为二,一间作为灶间,一间作为卧室。对于茶场领导的这个安排,潘汉年夫妇感到相当满意,当茶场干部征求他们意见时,潘连声说:“可以、可以。”
  在洣江茶场,对潘汉年的管理由驻茶场的公安派出所和场部保卫部门共同负责;由于潘汉年还没有公民权,因此按规定没有通讯自由,其活动范围不得超过场部,如要离开,要省劳改局批准,同时也不准和其他犯人接近。而董慧不同,因她是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她有通讯自由,但不准泄露国家机密;与香港亲友通讯也要经省劳改局批准。
  但还有几项是对他们共同适用的规定:生活费发放标准两人均为100元;除《参考消息》以外的任何公开报刊均可以订阅;公费医疗待遇,两人均可以享受,并由场部医院掌握他们的身体情况,发现疾病,及时治疗。
  有了一个安身立足之处,有了一个比秦城监狱好得多的环境和条件,在生活上早已没有任何奢望的潘汉年夫妇,就在这里生活下来了。
  潘汉年的肝功能本来就有毛病,虽然后来被排除癌症,但由于得不到很好的治疗,身体一直不太好。到茶场后,他的生活靠自理,还坚持每天打打太极拳,到场部邮局拿报纸,做些轻微的家务劳动,到场部商店买些油盐酱醋、肥皂毛巾什么的,到木工房买些碎木块引火,有时甚至亲自动手用泥和煤拌和着做藕煤。与潘汉年相比,董慧的身体就更差了。初到茶场时,董慧的身体很弱,说话无力,精神也不太正常。加之腿残疾行走不便,高血压病也越来越重,茶场领导为照顾他们,特地派了一个名叫王芝兰的职工家属,每天去照料董慧的日常生活,后来潘汉年逝世后,王干脆就搬来和董慧睡一起,直到董慧离开人世。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治疗,董慧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说话也有了力气,精神也比较正常了。后来,她的弟弟从香港给她送来了一张轮椅,她经常由潘汉年推着,在场部范围内转转,有时去看看电影。对此,董慧还诙谐地说:“他(潘汉年)的劳改任务就是照顾我!”
  潘汉年在洣江茶场虽然是个犯人,但依然用共产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据后来茶场的干部职工回忆,潘、董两位老人虽然蒙受冤屈,但他们从没有对任何人流露过半句怨言。他们坚定的生活信念,对党的挚爱之心和关心群众的高贵品质给洣江茶场职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曾提出要把自己过去穿过的一些旧服装送给剧团做道具,把电视机送给场部让大家看;他们给职工子女讲故事、补习英语,有时还请去他们家坐坐的同志尝尝潘汉年亲手炒的花生。”他们对农场干部和群众的一片爱心,也博得了人们的崇敬。农场里的职工也从不把潘汉年当作犯人看待,他们亲切地称呼他们为“俩老”。每当潘汉年到商店去买东西,到食堂去打饭菜时,大家就主动让他先买。每逢场部放电影,潘汉年推着董慧的轮椅过来,大家就让出好位置给他们。茶场场长的老母亲还常常留他们到家里坐坐。有一次,他们路过场部会计家门口时,会计热情邀请他们进屋坐坐,拿了好多食品招待他们。潘汉年、董慧又一次感到了人间的真情,激动得老泪纵横。
  1976年10月,中国的政坛上发生了一件举国同庆的重大事件,横行不可一世的“四人帮”终于遭到了彻底的覆灭。潘汉年与董慧为党一举粉碎“四人帮”而欢庆鼓舞,董慧高兴得丢了拐杖走路,潘汉年的心间,也跃起了伸雪沉冤的热切期望。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两个凡是”的紧箍圈还没有打碎,这场巨大的政治斗争所带来的积极后果,却并没有让潘汉年、董慧在有生之年能够切身地得到感受。
  这年冬天,潘汉年的肝病迅速恶化,加之这期间又患了类风湿症,手脚麻木,浮肿,生活也渐渐不能自理了。他先住进了茶场医院,由于该医院缺乏护理,条件又差,潘汉年的病情未见好转。1977年2月24日,潘汉年已到了卧床不起的病危状况,经湖南省公安厅报请省委批准,潘改名换姓后,转长沙治疗。这一天,他被抬上救护车,临走前,他大声地对董慧说:“我会回来的,你放心!”到长沙后,由湖南省公安厅同志陪同,潘被送进了湖南省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原湘雅医院),住在14病房110床。住院登记本上用的是“萧叔安”的名字。
  潘汉年住院后,仍不断地喊肝痛。经扫描确诊为“多肿肝”,同时也发现他还患有慢性支气管炎、类风湿关节炎、贫血、消化道出血、肺部感染等多种病症。虽然医院采取必要的治疗措施,进行了输血和用冻干血浆抢救,但一切都为时已晚!4月14日下午,董慧被送到病房看望潘汉年。见面后两人都哭了,情绪也很激动。董慧安慰潘汉年:“你安心休息,要有信心,要安静。”分别时到门口,董慧又重复了上述这些话。
  这天晚上19:45分,潘汉年心跳骤停,离开了人世!终年71岁。董慧从长沙招待所赶到医院,向潘汉年的遗体告别。在这同时,医院领导、医生把潘汉年的病情和抢救经过向董慧作了交代。为了研究病因,经董慧同意,对潘汉年的遗体进行解剖,结果发现潘汉年的腹腔与胃部全都是紫血,而肝脏烂得像豆腐渣一样了。
  潘汉年的遗体于4月17日在长沙市火葬场火化,他的骨灰被埋葬在长沙市南郊金盆墓地西侧半山腰。因为不能用真名,潘的墓碑上只能这样写道:

         77——652萧叔安之墓
         1977年4月14日病故
                       妻董慧立

  董慧为潘汉年立了碑,怀着对自己丈夫的深深眷恋,回到了洣江茶场。刚刚因"四人帮"被打倒所带来的欢乐,又被潘汉年的离去带走了。董慧更加孤独了,极度的悲伤,使她精神上更为忧郁,她时常一个人喃喃地叨念着:“他(潘汉年)会复活,他会复活的!”当每月发来生活费时,她总拿出一部分钱存起来,说:“留一点给老潘用吧,他太苦了,从来也不会照料自己!”
  1978年5月,董慧在香港工作的弟弟董锡权夫妇专程赴湖南探望姐姐,在湖南宾馆聚首的5天中,董锡权夫妇反复转达了海外亲朋好友,特别是兄弟姐妹们的心愿:
  “我们欢迎大姐回香港家中治病,不论饮食起居和医疗技术与药物,乃至护理条件都有利于大姐身体健康好转。”
  董锡权劝道:“人生一世,弟兄姐妹一场,我们得尽到亲人的一点责任。大姐,您同我们去吧!”
  “亲人们的情意我都领会。请你们代我表示感谢。”董慧紧握着锡权夫妇的手说:“我为中国人民的解放富强回到祖国,那时才十六岁,今年六十岁了!请你们转告海外亲人:老潘的问题没弄清楚,我不能走!我也不忍心离开他含冤负屈的骨灰远走呀!”
  董锡权了解自己这位大姐刚毅坚韧的性格,更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他们除了流泪以外,还能有什么劝说的话好讲呢?
  董慧没有远走,却追随潘汉年去了。
  1979年2月24日凌厦3∶55分,离潘汉年逝世不到2年,离送走董锡权夫妇不到1年,董慧因脑溢血抢救无效,在洣江茶场医院含冤逝世,终年61岁。茶场党委为她开了追悼会,将她的骨灰葬在茶场公墓内。
  潘汉年、董慧相继逝世后,他们在洣江茶场的遗物经请示中央后由组织上统一负责处理。根据他们生前的愿望,遗物中一部分送湖南省剧团做道具,一部分送茶场职工,一部分给潘汉年的胞弟、胞妹、侄子。至于潘汉年在“覆盆”期间所写的20余首诗词手稿,以及部分随身所带的表、钢笔、印章等几件用品,特别是董慧所讲的是潘汉年的命的一套《鲁迅全集》,如今都收藏于上海档案馆。《鲁迅全集》装在专门精工制作的木箱里,木箱的门盖上“鲁迅全集”四个字,是依蔡元培书写的字样刻出来的。
潘进武
#13
2011-07-11 13:28
历史毕竟是公正的
  历史尽管有时会被颠倒,但终究会被复原;历史尽管曲折,但毕竟公正。
  1982年8月23日,中共中央向全党发出了《关于为潘汉年同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的通知》,《通知》将强加于潘汉年头上的一切诬告不实之词,一切莫须有的“罪名”统统推翻了。这时,距离潘汉年“覆盆”为廿七载四个月零二十天,距离潘汉年逝世为五周年四个月零九天。
  强加于潘汉年头上的一切诬告不实之词,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究竟是些什么内容呢?
  事情还得追溯到19555年。1955年4月3日,公安部在向最高人民检察院提出请求逮捕潘汉年的报告中,主要列举他的“罪行”有两条:一是说他在抗战时期曾经背着党同汪精卫勾结,并长期隐瞒,欺骗组织;二是说他在饶漱石、扬帆“包庇掩护特务分子和反革命分子”问题上负有直接责任。到了1963年1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在对潘汉年的《刑事判决书》中,给他立了三项“罪名”:一是说他在1936年的国共谈判中投降了国民党,充当国民党特务,暗藏于中国共产党内从事内奸活动;二是说他在抗日战争时期秘密投靠了日本特务机关,当了日本特务,并与大汉奸汪精卫进行勾结;三是说他在上海解放后掩护以胡均鹤为首的大批中统潜伏特务和反革命分子,并提供情报给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特务,引起1950年“二·六”轰炸。因此定性为“内奸”、“特务”、“反革命”。“文化大革命”中在没有查出任何新的材料情况下,在这三顶帽子前,一律冠之于一个“大”字。
  为了澄清事实的真相,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中共中央的《通知》对上述各条分别作了实事求是的结论:
  关于1936年国共谈判中“投降国民党”问题,《通知》指出,1935年8月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以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和中共中央的名义发表《八一宣言》后,南京国民党政府曾派其驻苏联大使馆武官邓文仪,与我党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多次会谈,时在莫斯科的潘汉年奉命参加了会谈。后来,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决定派他回国与国民党代表陈果夫、陈立夫洽谈国共合作事宜。1936年4月潘汉年离开莫斯科回国,同国民党代表联系后,即秘密到达陕北向中共中央报告共产国际代表团关于争取国共合作抗日的意见,以及与国民党当局取得联系的情况。不久,中共中央就决定派他为国共谈判的正式代表,带着中共中央致国民党的信,在南京进行谈判,直到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在这期间,潘汉年与陈立夫、张冲等国民党方面的代表经常联系国共谈判的事宜,根据中共《八一宣言》和其他通电的精神,向他们谈了我党对国共谈判的方针和条件,并介绍自己的一般经历,均属于正常来往和正常工作范围,并未涉及党的机密。在整个谈判过程中,根据中共中央关于谈判情况来往的文电档案证明,他是坚定地按照党中央的谈判方针行事的。第二次国共合作的实现,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潘汉年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此后的几十年中,也没有任何事实表明潘汉年有勾结国民党、危害共产党的行为。因此,所谓潘汉年“秘密投降国民党、充当国民党特务”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关于抗战时期“投靠日本特务机关”和秘密会见汪精卫的问题,《通知》首先说明,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后,中央和中央有关主管部门曾一再指示党在敌占区的对敌隐蔽斗争系统,要派人打入敌伪组织,相机开展工作。潘汉年执行上述指示,千方百计利用各种社会关系进行这方面的工作。《通知》指出,当时潘汉年同日、汪特务机关和头面人物之间的活动是工作的需要,其情况均及时向中央作过正式的报告;中央主管部门还为此选调过一些干部给他。他执行这些任务所采用的特殊手段,都是组织上允许采用的,而且取得显著的功绩:他成功地派入打入敌伪特务机关,为党获取了不少重要的战略情报,多次受到中央的表扬;他利用各种社会关系,掩护了一批打入敌人内部工作的同志和一些同他有联系的上海地下党组织及其领导同志;他在敌占区建立了秘密交通线,不仅保证了淮南根据地与上海之间地下联系的畅通,而且在环境恶化时,把在上海难以立足的地下党领导同志和大批干部,安全地撤回根据地;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我党派在香港从事对敌隐蔽斗争的许多同志和秘密电台处境危险,潘汉年主动报经中央同意,利用他的特殊社会关系,从上海派人去香港,掩护他们全部安全撤回内地。这一切都表明,潘汉年没有“投靠日本特务机关,充当日本特务”,而是出色地完成了党交给他的特殊使命。
  至于潘汉年“秘密会见汪精卫”问题,《通知》根据复查材料证明,这是1943年在李士群的挟持下发生的。《通知》指出:一、潘汉年同李士群发生关系,做策反工作是执行中央指示的;二、1943年秋,潘奉中央华中局之命,从淮南根据地去敌占区找李士群了解敌伪“清乡”部署,突然被李挟持去南京会见汪精卫,当时已不可能向组织上请示;三、会见时,汪精卫为了猎取政治资本,急于仿照重庆国民党召开参政会的办法,在南京拉拢各方面头面人物,搞一个参议会,要求共产党派人参加,潘当即婉言推托,应付过去。此后,潘与汪精卫再未见面,也未发现他与汪有进一步的接触;四、潘与汪精卫见面之后,我党在政治上、组织上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五、据潘汉年解释,当时他从敌占区回到华中局以及后来到延安,正赶上党内进行整风审干,他怕一旦说出会见汪精卫情况,会被严重怀疑而又无法解释清楚,因而没有向党组织报告,一直拖到1955年4月初才主动作了交代。《通知》认为,潘汉年的解释虽然是可以理解的,但他长期不向组织报告会见汪精卫这样重要的事情,是错误的。
  关于上海解放后,“掩护胡均鹤等大批特务、反革命分子”和“供给敌人情报导致‘二六’轰炸”的问题,《通知》指出,胡均鹤1932年曾任共青团中央书记,后被捕叛变,先后充当国民党和汪伪特务。1941年与我方建立秘密联系,并掩护过上海地下党领导同志回到淮南根据地。上海解放前夕,胡向我方请求给予立功赎罪的机会,经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饶漱石同意后报告了有关主管部门,才被带到上海参加肃反工作。对此,潘汉年没有责任。后来经饶漱石批准,一批原特务骨干分子担任了侦察、情报、审讯组长和联络员,还有许多登记自首的原国民党特务,被作为公安局的工作关系。在开展隐蔽斗争中利用这些人,是党的政策所允许的,对当时开展的反特肃反斗争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把胡均鹤等任用于内部和要害部位,内外不分,则是错误的。但这件事潘汉年没有直接责任,因此不存在所谓潘汉年“掩护胡均鹤等大批特务、反革命分子”的问题。
  《通知》还指出,潘汉年“供给情报”引起“二六”轰炸一事完全不确。现已查明,被上海市公安局破获的“军统”特务罗炳乾潜伏电台,曾向台湾提供过大量情报和轰炸目标,这个潜伏电台与潘汉年毫无关系。况且当时国民党败退不久,对上海原有的工业布局,包括上海电力公司、杨树浦发电厂等所在地是一清二楚的,也用不着提供什么情报。因此,所谓潘汉年“供给敌人情报导致‘二六’轰炸”的罪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应予以否定。
  《通知》在对潘案进行条分缕析甄别之后,对潘汉年的一生作了高度的评价:
  “潘汉年同志几十年的革命实践充分说明,他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卓越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久经考验的优秀共产党员,在政治上对党忠诚,为党和人民的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通知》还追寻了潘案发生的历史原因和经验教训,深刻指出:
  “潘汉年同志被错定为‘内奸’,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他被逮捕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违反了不同质的矛盾只有用不同质的方法才能解决的原则,严重地忽视了对敌隐蔽斗争的特殊性,混淆了是非界限和敌我界限,以致作出错误决定。其结果不仅使潘汉年同志长期蒙受冤屈,而且牵连许多过去同他有工作联系的同志,使他们长期蒙受了冤屈。这个沉痛的历史教训,全党要永远引为鉴戒。”

  《通知》郑重地向全党宣布:

  一、撤销党内对潘汉年同志的原审查结论,并提请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撤销原判,为潘汉年同志平反昭雪,恢复党籍;追认潘汉年同志的历史功绩,公开为他恢复名誉。
  二、凡因“潘案”受牵连被错误处理的同志,应由有关机关实事求是地进行复查,定性错了的应予平反,并将他们的政治待遇、工作安排和生活困难等善后问题,切实处理好。
  9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作出《刑事判决书》,宣布潘汉年无罪,撤销1963年的原判。
  至此,共和国的第一大冤案——潘汉年冤案(或称“潘扬案件”),终于得到了平反,得到了彻底的纠正。
  潘汉年又回到了历史的怀抱,回到了人民的心坎里。在潘汉年平反之后,按照中央规定,上海市成立了复查清理小组,据各单位上报的材料,1955年因潘案受株连而被逮捕的就有830余人。受到其他处理的有100多人。这900余人中,在市级党政部门工作的干部有170人,其中中共党员91人。而受潘案影响虽未被捕但却遭受不公正待遇的领导干部和知名人士并不包括在这900多人之内。因此上海实际受株连的人约在1000人以上。随着潘案的平反,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平反昭雪。被颠倒的历史又重新颠倒了过来。
  “春晖尽沐庆三中!刘瞿潘公雪冤同。‘天若有情天亦老’,‘桃花依旧笑春风’!”同刘少奇、瞿秋白一样,潘汉年得以平反昭雪,体现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是完全正确的;也进一步证明中国共产党不愧是一个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党,敢于公开承认和改正错误,这是党有力量的表现,是党的事业能够兴旺发达的标志之一!

忠魂千古
  “党中央为潘汉年同志二十七年的冤案平反昭雪,群情振奋,生死同感!”这的确是一件顺乎民心、党心的英明之举。潘案发生之后,曾经有许多人表示过怀疑,许多人热切地希望能够实事求是地对此案进行重新审查,并且为此做了不少力所能及的工作。
  早在1955年潘汉年被捕后不久,周恩来就要李克农组织一个小组查一下解放前潘与中央来往文电的档案,搞一个审查报告。在李牵头下,以国务院总理办公室副主任罗青长、公安部12局局长狄飞、总理办公室秘书许明等同志成立了一个小组,罗青长为组长。他们检查了1939年3月到1948年8月潘汉年与中央来往电报和有关记录的文件,按年月日排列,潘汉年是怎样报告的,中央如何指示的,搞了3个月,最后,由李克农出面于1955年7月29日向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写了正式报告。报告列了七个疑点,建议中央进一步审查。接着提出了有力的五大反证:一是中央一再有打入敌伪组织,利用汉奸、特务进行情报工作的指示;二是潘利用袁殊、胡均鹤、李士群,利用日本驻港副领事刻户根木和小泉都有正式报告;三是潘汉年提供了许多决策性情报,得到了中央的好评;四是组织机密一直未被泄露,直到上海解放;五是潘所属的重要关系,当时(1955年)还正起着绝密的现实作用。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在左倾错误思想指导下,这个有根有据、实事求是的报告,未能引起中央的重视,更没有接受报告提出的“慎重考虑潘汉年的问题”的结论。相反,潘案逐步升级,问题迟迟不能解决。
  粉碎“四人帮”之后,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长期束缚着人们的精神世界的左倾错误思想得到了纠正,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得到了恢复和发扬。许多当年与潘汉年出生入死、共同战斗的老同志,他们本来就对潘案表示怀疑,时至今日,他们终于对潘案有了发言权。出于对党的事业的关怀,出于对战友情谊的眷恋,他们纷纷向中央反映情况,要求复查潘汉年案件。
  最早为潘汉年伸张正义,而且起了重要作用的是陈云。陈云与潘汉年虽然直接交往不多,但在中央特科时期,潘作为陈云的助手,曾共同战斗在白色恐怖之中;从长征途中到莫斯科之后,他们共同完成了中央交给的特殊任务。陈云深知,在党的中央领导人中间,像他这样与潘汉年共过事,并肩战斗的健在者,就只剩下他一个了。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陈云都认为必须彻底搞清楚潘汉年的问题。
  1978年冬,三中全会刚开过,陈云便把刘晓叫去,委托这位长期从事党的地下工作的“老上海”,收集潘汉年的材料,以搞清楚潘汉年的问题。
  1979年10月,陈云因病住院动手术。手术前,他特地写了一张条子给当时的中共中央秘书长胡耀邦,提出希望重新复查潘汉年的案子。
  在这期间,陈云曾经先后向廖承志、刘晓、胡立教、夏衍等许多同志进行了解。而此时廖承志等人也正在为潘案的平反奔走呼吁。
  1980年11月3日,在讨论《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决议》时,廖承志在发言中提出,如果潘汉年真是一个暗藏在党内的内奸分子,那么,他和潘汉年在香港从事隐蔽工作数年,他和那里的党组织以及若干情报工作据点,为什么就没有遭到破坏呢?廖郑重建议中央对潘汉年一案要重新审查。1981年3月1日,陈云就潘案复查问题,再次致函当时已任党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及邓小平、李先念同志,信中重申了他提出的对潘汉年案子需要复查的意见。信中说,因为从收集的公安部的材料和潘汉年同案人的材料中,并无潘汉年投敌的材料证据。因此,他再次建议中央对潘汉年一案正式予以复查,这件事中央如同意,可交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办理。
  党中央接受了陈云、廖承志等人的建议,于1981年3月责成中纪委复查潘汉年案件。中纪委在公检法有关部门的协调配合下,复查了潘案的全部材料,查阅了大量历史档案,调查和取得了大量的人证物证,而20年前李克农关于潘汉年案件的报告成为复查、平反的有力线索和重要证据。经过一年五个月的努力,终于以确凿的材料证明:把潘汉年定为“内奸”、“特务”、“反革命”的结论根本不能成立,应予否定。于是,才有了上述中共中央《关于为潘汉年同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的通知》和最高人民法院那份宣布潘汉年无罪、宣布撤销1963年原判的《刑事判决书》。
  接着,中共中央又作出了将潘汉年、董慧夫妇的骨灰移送到北京八宝山公墓的决定。
  为了做好护送潘汉年、董慧骨灰的工作,上海市委根据中央组织部的通知,特派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高扬、市纪委(筹)副组长王子阳,市委统战部顾问刘人寿,全国电影协会副主席、上海文联党组成员于伶及潘汉年的胞弟、胞妹、侄子等专程赶到长沙,他们会同湖南省委首先把埋葬在金盆岭公墓的潘汉年骨灰坛子启出,送到湖南省陵园大厅,把骨灰从坛子里移入骨灰盒;同时,又把安放在洣江茶场的董慧骨灰盒也送到这里,和潘汉年骨灰盒放在一起。
  1983年4月14日,是潘汉年逝世6周年的纪念日。这天上午,上海派出的特使将潘汉年、董慧的骨灰放在早已安排好的火车专厢里,护送去北京。
  15日上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廖承志、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陈丕显、中央纪律委员会常务书记王鹤寿以及周扬、夏衍、李一氓、阳翰笙以及潘汉年夫妇在北京的部分亲朋好友,在北京车站迎接潘汉年夫妇的骨灰,并在车站的贵宾室内举行了隆重的骨灰覆盖党旗的仪式。然后将骨灰送到八宝山公墓安放。潘汉年的骨灰盒安放在副一室西88号;董慧的骨灰盒安放在东院二室158号。
  “一片丹心全为党,却遭冤屈困囹圄。平反昭雪明真相,忠魂千古留芳名。”
  愿潘汉年,也愿董慧九泉有知,含笑安息!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让潘汉年,也让董慧万古长存,永留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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