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虹作品集(转)

作者: 潘进武 发表于: 2011-07-11 13:33 查看: 1120 回复: 32
潘进武
楼主
2011-07-11 13:46
二十一 缘断情未了 9月20日 星期二
又是月半,又到中秋。
今夜,没有皓月当空,只有一层氤氲潮湿的雾气,弥漫在天地间。天气不好,云层
太过厚重,遮挡了那一轮圆月,也迷朦了本该清朗的月辉。
这样也好。
虽然古往今来,这都是一个团圆的日子,但每年的这轮圆月,又照亮过人世间多少
已经发生过和正在发生着的悲欢离合?!照不亮的黑暗,还是不要照亮的好。
宋朝大诗人苏轼尚且要把酒向青天,问一句明月几时有?叹一声月的阴睛圆缺、人
的悲欢离合,都是自古难全。更何况,我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句话里有多少美丽的期盼,就有多少残酷的无奈。
每年,这句话都会在邮局被陌生人的手“哒哒”地拍在电报纸上,送到我的手里。
这是我和米家山的约定。
从婚后的第一年起,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会如期收到一份来自对方的电报。电报
上,就是这一句亘古不变的祝愿。
对于我们,中秋还不单是中秋。这个日子曾是我们一个特别的节日,结婚纪念日。
多年前的那一天,我们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在那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在那一轮
圆月下,我们曾经相对微笑过。为了这样一个特别的理由,我们把这样的一个约定一直
持续到今天,持续到我们离婚六年后的今天,让它成了一份特殊的纪念,好让我们彼此
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欢乐,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悲伤,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决断。
尽管今天当我们这样做着的时候,我们心中涌动的已不是爱情;尽管每年的这一份
电报,也许仅仅是一个既定的形式,一种必遵的惯例;也许固执著这样一个承诺的我们,
在每一次把诺言变成现实的时候都已不那么由衷。但我们依旧认真,甚至比以往更认真。
毕竟,我们曾经是彼此生命里最亲近的人,我们有理由确信,不管我们在昨天有过怎样
的伤痛,我们在明天还会有怎样的疏离,今天的我们拥有的已是一段亲情。
一份祝愿的电报。一个问候的电话。这是每年的约定,也是每年两人都想抢在对方
前面做的事。我们有我们的孩子气。
今天,我醒得绝早。抢先拨出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电话的那一端传来米家山惺
忪的声音,满是懊恼。他说,这么早,就知道是你。他说他昨晚就想好要早点醒来,先
给我挂这个问候电话,可没想到,我还是占了先。
我在电话的这一头莞尔,不语。心里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满足。
那一段姻缘,已经当断则断。这一份亲情,还是藕断丝连,绵绵延延。
米家山是一个集力量和尊严于一身的男人。过去我这么说,现在我这么说,将来我
还会这么说。
本来,一个是演员,一个是美工,我们应该是剧组里最不相关的两个人。可是一部
《苦恼人的笑》,给了我一次引起影坛关注的机会,也让我陷入了一段纷飞的流言。
你是在这个时候来看我的。从南京回成都,在上海转车,一共只有四小时的停留,
你执意要我到车站来,你说你要见我,一定要见我。
我来了。“你还好吗?”你问我。
“还好。”我回答。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多的可说。
“那就好。一个人如果一生里注定早晚要摔跟斗的话,那还是摔得越早越好。”你
说得简单而平静。我看着你,坦白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看清了你。我知道我
已没有什么更多的需要说。不需要申诉,不需要解释,对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已
经有你的了解,你已经有你的判断。
那一刻,你的出现,像一个骑士。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对于一个从小就失去父亲的庇护,一切都靠自己打点的女孩,
一个骑士,一个哪怕只出现一次的骑士,都已足够。我们于是相爱。我们于是结婚。我
于是随着你远走他乡,在四川做了八年你的媳妇。
这八年,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八年,是我已经走过的生命里最棒的八年。我可以对任
何人都这样的直,言不讳。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一定有一个为他奉献了一切
的好女人。可我觉得在今天这个依然属于男人的社会里,事业完成了男人,男人又塑造
了女人。
你就是那个在我背后托着我过了八年的很棒的男人。
记得刚结婚时,你就问过我:你想做什么?我说我要成功。
要成功,一个女孩子的野心,一个如此宽泛的命题。你认同了。
为了这一个认同,为了我们能有更多的对话空间,为了能站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审
视我的表演,并帮助我提高,你毅然放弃原来的专业,去北京进修了两年的导演专业。
杜十娘、陆文婷、曾树生、婉容、徐丽莎,我在银幕上塑了一个又一个被人们誉为
成功的形象。但人们不知道,这些剧本的选定,这些角色的塑造,是在你的直接参与和
鼓励下完成的。你为我付出了很多,但我想,你值。这八年,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一个极安全的小窝,这是任何人,无论父母,无论朋友,都无法给予我的。
尽管结婚八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三百八十天;尽管我一直希望我的丈夫能像
父亲能像兄长,娇宠我,呵护我,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过这条人生路,而你的任性你的
孩子气,却使我几乎反过来做了你八年的母亲;尽管当我像一只燕子那样衔泥和血把一
个窝垒到满意时,家,却在你不经意的游戏间,破碎了。但我还是要为这八年的种种经
历感谢你。最后这样的分手,我不是太狠心,我只是太骄傲。
你说我不给你退路。我没有给你退路,因为我也没有给过自己退路。我一直希望我
的名字下面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生。我不希望任何牵绊不清的事和我的名字纠缠在一起。
我珍惜我的名誉,也珍惜你的名誉,一如我珍惜我们曾有的爱情,我们曾有的家庭。
我真的可以理解你,可我无法谅解你。我不说宽容。宽容这个词用不到我俩的关系
上。既然爱了,就要共同承受种种的发生。不能承受时,就只有分手。
这就是我们。
我们分手了。但分手并不意味着从此就一定要成陌路。
你仍然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曾经有过的共同生活,使我们拥有了一份特别的默契。
面对纷繁的世事,我们依旧相互扶持、相互关怀着。
离婚六年来,我每次接新片,还会打长途给你,听听你的意见。包括现在做时装了,
也觉得当年在色彩、构图等方面从你这儿受益匪浅。
对于我,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还会是,我最信赖最可靠的朋友。我一直希望,
每当我们回首互望的时候,我们都能彼此给予一个微笑,成为彼此再度前行的信心和力
量。我们都明白,在这个大社会面前,家庭和个人都不过是极小极小的单元。当我们已
打破自己的小单元,完全地投入了这个大社会后,回头已难。
可是,也许要等到我们都走过了很多很远的路,等到我们都老了,等到我们已无力
独自驾着一方生命的小舟,在生活的海洋里搏击的时候,我们还会再度靠近,携手走过
最后一段人生。
那时,又将是怎样的一幅黄昏风景呵。
潘进武
#22
2011-07-11 13:47
二十二 孤独是一种教养10月12日 星期三

说起来真是好笑,离婚都六年了,可是每次被采访几乎都会被问到米家山。说实在,
有时候心里挺烦的,冲动的时候觉得不如去写本《结婚八年间》,来个恋爱、婚姻、离
婚大曝光,再有人问起这事就人手一册地发一本,可以免了费好多无谓的口舌。
当然这是件不现实的事。事实上,我猜想即便我这样做了,还是有人更愿意亲耳听
我谈我的情感生活,还是有人会在见面时或拐弯抹角或直奔主题地问我:米家山最近有
没有来过电话?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诸如此类的问题。
倒不是说所有人都是出于好奇,只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一个独身女人,不管她在
她所从事的事业上达到了怎样的一个高度,她拥有怎样完整的一份生活,她总是一个不
完整的人。这是社会对女人甚至是对人的定位,我们不能免俗。于是人们总是对她和另
外一个男人的生活、关系更感兴趣,而不是关注着她本人。
当然我也明白那些好心的人们,包括我的母亲、我的一些老师辈的长者,还有那些
关心我爱护我的朋友乃至影迷们,他们希望我幸福,担忧着我的孤独。他们从他们的角
度出发,觉得人一定是要有伴的。于是就有了三年前那场从朋友圈到传媒到大众几乎联
手“包办”我和H恋情的热情。幸好还只是打算“包办”恋情而不是婚姻。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对孤独的定位是多么的片面。好像一个人就是孤独,两个人就
一定不是。设想一下,假如在一对男女之间,你说的话,他听不懂;他说的话,你又不
感兴趣,这样无法交流的两个人难道就不孤独了?我想这是比我一个人的孤独更可怕的
孤独,它是双倍的,有时还是无法解脱的痛苦。在文学作品里,在现实生活里,我曾经
看到过多少优秀的人在这样的痛苦里挣扎,甚至被毁。
一个人的孤独最多是寂寞失落,而两个人的孤独却可能是灾难。
我并不想唱高调说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很充实,这太不真实。这是自欺欺人,这是撒
谎。事实上我可以坦率地承认,独身六年来,那种孤独感和失落感是与日俱增的,是常
常无以排遣的。我只是努力在适应它,而我也知道,我永远也适应不了。
只是,作为从两人世界里走出来的我,再要走回去,不是那么容易那么轻松的事。
尤其我决不会为了摆脱一个人的孤独而匆忙地走回那个我走出来的世界。
坦白讲我在情感上是一个脆弱的女人,我是害怕孤独的。人嘛,毕竟是一种群居动
物,要合群的。我们可以夸口说不怕贫困,不怕年老,不怕疾病,甚至不怕死亡,但我
们都怕孤独。要不我们就不会总在期盼有人与我们共鸣,要不我们就不会总是渴望别人
的理解,要不世界也就不会是今天这种模样。
有位哲人说,甘愿和孤独结伴的,不是神,就是兽。我们两者都不是,我们只是人。
可实际上,人也都是孤独的。从我们诞生的那一天起,孤独就开始伴随我们了。哪一个
人不是赤条条的一个人孤单地来,又赤条条的一个人孤单地走呢?在生命开始和结束的
关键时刻,我们又能与谁结伴同行?没有。只有自己。
六年的独身生活,使我深刻地领悟到,生命的实质就是孤独的。于是,如何来面对
生命中每一天的孤独就成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课题。我想,人是害怕孤独的,人也难得有
孤独,有时候人还应该去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孤独。
在今天这样一个浮躁的社会里,要挤进一些表面看来十分熟闹繁华的事情里去,实
在是太容易了,特别像我这样从事娱乐业的人,就更是容易。而纯粹的孤独,那种可以
让人思考、叫人沉静、使人升华的孤独却真的十分难得。
就一个人而言,这样的孤独其实是一种很好的教养。它使人认识自己,纯净自己,
坚强自己。
我会经常提醒自己,走出那种哀怨的琐碎的孤独,而珍惜这样的孤独。
潘进武
#23
2011-07-11 13:47
二十三 爱在深秋10月26日 星期三
又到深秋,冬季的严寒还在遥远的北方徘徊,秋日的气氛中氤氲着的上海格外地显
出美态来。
对于秋天,我有种很特殊的情愫。我喜欢属于秋天的那种金色,阳光从茂密的树叶
里透出来,撕碎般地洒在灰色的马路上,洒在行人亮丽的衣服上,那种美丽掺杂了日薄
西山的悲凉。可我就是喜欢这种无以言传的氛围。
记得小学的那个同桌男孩即将赴美,向我道别的时候,我黯然地自叹:“在国内,
我又少了一个朋友。”他立即纠正道:“在国外,你又多了一个朋友,潘虹。”后来有
人打趣道,我就是属于那种悲剧意识很浓的人,而那男同学的话,多少能证明他达观的
人生态度。
我真的从骨子里充满了悲剧色彩吗?这么多年的经历,我不想否定,毕竟,我的孤
独、我的无奈、我的焦虑、我的独身生涯都隐藏着我对世事变幻,人心无常的感叹。所
以,我的情感才会和陆文婷、杜十娘、曾树生、徐丽莎、婉容、李彤如此沟通。
从电影厂归来,闲着没事,便想到东方商厦转转。东方商厦的花饰架上,金色的向
日葵美丽地绽放。迫不及待地请导购小姐帮助插一束,可惜那小姐的插花水准实在不敢
恭维,直到边上的小男孩帮忙,才使这束绢制的向日葵显得漂亮起来。
在大自然的花卉中,我最爱的是向日葵,这金黄色的色彩和永远迎着太阳的属性让
我怆然,看着它,我想到梵高,割去耳朵为艺术发疯、为画而死的梵高。我的心目中,
向日葵这层浓烈的瑰丽是以生命作代价的。对于花,我向来不挑剔它的真假,假如说鲜
花是生命真实意义上的存在,那么绢花又何尝不是钦羡生命后的复制呢?还有干花,也
许能称得上是生命状态的浓缩了。
在我的家中,它们各自以自己的姿态展现,它们是和谐有序的一个家庭,这使我从
另一个层次上懂得宽容。
捧着那束向日葵回家的时候,天上飘下了毛毛细雨,今冬的雨老也下不大,总是这
样密密匝匝,文静地下着,我索性在雨中散起步来,我还很小的时候,便有过与恋人在
细雨蒙蒙、长着茂密大树的马路上散步的幻想,然而现实与幻想的距离就是用我的独身
一人来丈量。
于是爱开着灯一个人听听音乐、看看书,抑或与朋友聊天,与其说这是有意地制造
黄昏的意境,还不如说怕够了孤独。
曾在一本书上看见过“享受孤独”的提法,想必那个人从未孤独过,所以才把孤独
想得如此诗意。
潘进武
#24
2011-07-11 13:47
二十四 一个人的节日11月46  星期五
对于别人,这只是一个极平常的有阳光的日子,和昨天、和明天都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我,它就是一个很特别很个人的日子,一个只属于我的日子,我的生日。
中国人是一向看重生日的。因为那是一个别人可以与你分享却无法与你同庆的你的
节日,只属于你。
往年我的生日都是在朋友们那里度过的,特别是我一个人生活以后,这一天更是朋
友们格外在意,甚至是格外刻意的一天。朋友们轮流替我操办,总是大包大揽地说:你
别管,我们来。他们是用心良苦,我知道,也感激。
他们是用他们的热情温暖我,用他们的友谊抖落我无处依傍的孤单和我寂寞的冷落。
每每这时我便觉得我是个很幸福也很幸运的女人,因为我被宠爱着也被在意着。
这一份宠爱与在意和一般人能给予我的还不同。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事,他们的
关注,使我觉得生活在他们中间特别真实,特别满足。世界是如此之大,可真正让我们
有切肤之感的不就是身边的这些人身边的这些事吗?!
今天起了个大早,仍然赶去陕南村拍《大上海屋檐下》的戏,过两天就要去长沙参
加金鸡、百花奖的颁奖,这边的戏不能拖,赶着多拍掉些。虽然在剧组里我什么也没说,
但熟悉的朋友们依然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场夜戏一直拍到晚上十一点,大家就楞是
饿到十一点,都说要陪我过生日,要和我一起吃这一顿生日的晚餐。深夜十一点的贵都,
小厅里灯火辉煌。除了剧组成员,还有一些在上海的好友也都赶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
我连扮朱素琴的妆都没来得及卸就接受了朋友们的祝福。一束鲜花,一只大蛋糕,一个
长毛绒的兔宝宝,还有一句永远的“潘虹,祝你生日快乐1”
没有什么华丽的词句,也没有什么夸张的表白,但每年朋友们给予我的这份不变的
友情,总是让我感慨不已。我总是觉得如果命运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愿意拥有这样
的朋友这样的生活。
我总爱说“亲情是不可变的,友情我是要牢牢抓住的。”如果失去了这份情感,我
会觉得这比我失去事业更为可怕,更为失落。
多少次,当我面对掌声面对鲜花,当我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目光从众人头上掠过
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太多的充实。这一切是属于我的,可又好像并不完全属于我。名利、
荣誉,它们离我是如此的触手可及,又是如此的遥远。可亲人、朋友的在意是不同的。
当他们向我举杯的时候,当他们祝福我的时候,甚至当他们只是用一张贺卡一个电话向
我道一声快乐的时候,我都能无比真切地感觉到我被爱包围着,活得充实。我知道今晚
很多人都是放下手边的事,挤出时间特意赶来的。知道我最喜欢长毛绒玩具,他们就特
意挑了这个可爱的兔宝宝送我。当他们把它递给我的时候,他们说:你是我们大家的宝
宝。
这一瞬我真觉得我没有白活一场。也许这话在旁人听来不免有些牵强,但他们说得
是如此由衷。我懂,他们是在告诉我:你不是希望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吗?别失望,我们
都爱你。
这份在意这份爱护,使我觉得我一下子有了很多的理由来祝福自己,我没有理由不
爱护自己不在意自己,更没有理由不活好我的这份生活。因为我相信就像他们对我是重
要的一样,我对他们也是重要的。我的好与坏不仅影响着自己,也影响着别人。为了所
有爱护我的人,我必须活好。
PARTY一直开到凌晨二点才结束。朋友们不让我回我一个人的家,他们不要我今夜孤
单。他们把我带回了邮电部的招待所,那是我们剧组下榻的地方。他们说我们所有的人
陪你度过今夜。
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个生日。那是我离婚后的第一个生日,
也是唯一的我一个人过的一个生日,像所有的旅人那样,在一家旅店里我一个人度过了
属于我一个人的节日。
我知道,像以往一样,朋友们一定在找我,过生日了,潘虹在哪里?尤其是这一个
生日他们更是如此。可我既没选择上海也没选择成都,而是飞到了北京,在京伦饭店为
我自己要了一间标准客房。我之所以选择了一家旅店而不是一群朋友,因为我觉得那一
天少一点热闹,品尝一次孤独,对我是十分重要的。
旅店是一个非常公平的环境。每一个出门在外的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为了自己
的事在这世界上忙忙碌碌,来来去去。没有人知道我,也许有人认出了我,却并不在意,
我与他们的生活无关。
没有人知道这是我的生日,没有祝福,没有问候,我只有一个人自己为自己庆祝。
我倘佯在北京深秋的街头,出入各种商场,为自己挑选中意的礼物,送给自己。
我选择这一天告诉自己,从此别再期待别人的牵挂别人的呵护,从此必须自己面对
生活,必须独立,必须坚强。这种感觉真好,它让我再一次知道,我就是我,要对得起
自己,要珍惜自己,要为自己活着。
此刻当整个招待所都安静下来,当朋友们一一睡熟,我告诫自己,生日是会过去的,
而每一个日子仍是要自己去面对的。友情使我的生活充满阳光和温暖,而自己却是我生
存的基点,两者不可缺一。
每一年的生日,对我不仅是一个可以庆贺的自己的节日,也是我鼓励自己勇敢地面
对新的一年的开始。
对于行将不惑的我来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怀着一点少女的虚荣、一点寻觅更大的
天地展现自己的渴望而报考戏剧学院的小女孩了,演过《人到中年》的我,已逐渐告别
青年,走向中年。但我并无恐慌。我不认为一个女人最好的是在于年轻,相反我认为最
好的正在到来。年龄对我意味着成熟,意味着经历过,而经历正是最好的财富。
岁月使我成熟了。
今夜,我生命的年轮又开始起笔画新的一圈,我对于给予我生命的上苍充满感激。
我不敢祈福很多,也不敢奢望今后的人生就是一路坦途一帆风顺,我只求,心安,只求
健康,只求能努力做好我想做的事,一个演员,一个女人。
潘进武
#25
2011-07-11 13:48
二十五 相爱就是永久11月8日 星期二

记得去年岁末,我曾为《文汇电影时报》的读者写过这样一句话:“我选择范莉,
仅仅是对自己人生的一次深厚的交代。”
今天在长沙,站在金鸡、百花奖的颁奖台上,我又一次想到了这句话。
被评为百花奖的最佳女演员,这是我来长沙前就知道了的。因为这是观众投票的,
结果在颁奖前早就统计出来了。
可同时得到了金鸡奖的最佳女演员奖,却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是专家投票,
当场揭晓的奖。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就在前两天,知道我能得百
花奖后,赛曾在长途里问我,有没有可能再得金鸡奖?我当时就说,恐怕不太可能。因
为没有先例。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我可以因为一部电影,因为饰演一个角色,而
同时获得金鸡、百花双奖。
可事实是一个我以为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我真的觉得非常幸运。这是命运的厚爱。
坦白说,这一次的得双奖,对我意义非同寻常。毕竟这是我从影十六年的第一次。
尤其是得百花奖。尽管我曾有幸两度喜抱“金鸡”,却一直无缘折桂“百花”。而这一
次,当我抛开了驾轻就熟的旧戏路,几乎是全盘否定了自己,又重新定位了自己后,我
却得到了。不是一个奖,而是两个奖。
我一直说我是不太注重结果,只在意过程的人,奖不奖的,都无所谓。但这一次,
我在意。
我在意,因为恰恰是在今夫,在中国电影似乎特别不景气,人们似乎特别不需要电
影的今天,我终于演了一部能让观众重新走回影院的电影。如果说我有哪一点可以自豪
的话,那么也就是这一点了。
其实,自从《人到中年》引起社会的巨大共鸣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人生的下一个高
潮会在哪里?我一直再想演一部十分大众的戏,好让每一个去看的人都觉得那就是他们。
而我也就会满足在又一次的与他们一起哭泣一起欢乐的认同中。
但随着阅历的增长和时代的变换,我又已不满足只塑造陆文婷这类中国传统意义上
的“好女人”的形象。我更希望塑造一系列神采各异的中国女性,并带着她们走向世界。
尤其希望塑造一些有自主意识的奋斗型的中年女子,这样可以多融进一些我自己的东西。
今天可以说是梦想成了现实。《股疯》这样的一个尝试,能成功,能重新唤起大众
对电影的关注,也确实可以说是我对我所从事的这一份事业的一个小小的交代了。
今夜,当所有人都在向我道贺的时候,我却格外地思念着一个人,那就是赛。这个
愿意为我分担生命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挫折,所有的不幸,而又愿意给予我全部自由
的男人。严格地说,没有赛,就没有《股疯》,也没有这些接踵而来的荣誉,也就没有
今天我站在领奖台上的光彩夺目,更不会有我这一次小小的人生高潮。
两年前,接连两部影片的不受好评,给我的压力很大。虽然米家山一再开导我这是
整个中国电影的不景气的直接后果,整个电影都在走人低谷,怎么可能有一个演员特别
辉煌?他说,这是电影的悲剧,不是演员的悲剧。
我认同了他的观点,可我又觉得无力改变现实。我于是出国休假。
我去了德国,又去了日本。按我当时的想法,我是不想回来了,起码,在中国电影
的现状没有起色之前,我是不打算回来了。
赛,你陪我去了德国,又陪我去了日本。但你要我回国,要我回来继续做电影。你
的观点很明确很简单:状态不好,想休假休息调整,OK,你可以。但想就此躺倒,混过
后半生,不行。
是你坚持不懈地追着我问:你在期待什么?
没有期待。我的回答真无奈。  这样不行。你得有进取心。你真固执。
太抽象了,赛。太抽象了。我不能。我拒绝你,很不以为然。
你不再劝我什么。你转身走了。
你回了香港。你找到了艺能电影投资公司。
人家说,潘虹,我们知道,我们愿意请她来香港拍戏。
可你说,不。潘虹要拍国内的戏,请你们为她拍一部戏。你是如此地懂我。
你说服了他们。你把他们带到了日本,带到我的面前。
你们给我的信息是,无论我想做什么,你们都会帮我。你们甚至打算好我可能的输。
我当时的感觉,已远远超出了感动两个字。这样的机会,对一个演员来说,只是可
遇而不可求。我不能拒绝。我无法抗拒你带给我的机遇的如此巨大的诱惑,也无法抗拒
我内心深处的电影的召唤。
于是便开始写大纲,报批,找编剧,看本子,下生活,直到确立剧组,开机拍摄。
我一头扑进了《股疯》里。而你却悄然隐退。你依旧关心着我的每一个进展,却一点也
不干涉我每一步的具体操作。
这就是你。给了我关键的第一动力,却又放手让我去做的你。一个不琐碎,不张扬,
不会老是刻意去显示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能,多么多么的了不起的男人,却是一个让人心
悦诚服的男人,一个大气的男人。
正是因为你的这份大气,使得我在你面前活得特别放松,特别没有负担。我在你这
里几乎得到了一切。父亲般的庇护,兄长般的扶持,情人的关注和溺爱。而我却一直告
诉你我不可能给你一个回报。
你知道我现在对婚姻的感觉,也知道我是个太重感情的女人,所以要完全修复我破
碎的内心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一直说,我已经从两个人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并不想就这样走回去。我不想结婚,
却太想能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在我的身后,托我一下,帮我一把。
你说你愿意。你反过来宽慰我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形式是不重要的。相爱就已是
永久。
赛,你为我的付出,我都明了。
你一直说你很欣赏我和米家山处理我们感情我们婚姻的方式,你为我们现在依然拥
有的彼此间相互关心、相互体贴的这样一份深厚的亲情而感动。殊不知,我也一直为你
的宽容和大气而感动。
你的这些素质,使得我可以对着你大谈特谈我的以往,大谈和米家山的感情故事,
而不必担心你会有什么误解。
第一次介绍你和米家山认识是在北京的王朝饭店,因为彼此有项目可以合作。结果
你们就成了好朋友。现在因为你们之间业务上的事,你往成都跑的频率比我多得多,见
他的次数也比我多得多。
有人说我能,居然把两个男人都拉到了一起。事实上,不是我能,而是你们这两个
男人都太优秀。
赛,你也有你的原则,并不是一味地迁就着我。在我经商这件事上,我们的分歧就
很大。你一直说,那不是我搞的事。你说如果我觉得没有可搞的事,我可以休假,可以
去看世界,去看懂我究竟要搞什么。
为这事,我几乎在七月里同你分手。因为我觉得我们早已过了手里捏着大把的时间,
可以相互吵架、争执、别扭,一直磨合到相互适应的年龄。与其别扭、不如分手。感情
的空白总好过感情的痛苦。
可你不接受。在这件事上,你一定要管我,一再地要我认识自己的素质,认识自己
究竟该干什么。
现在几个月做下来,想想你的话是有道理的。这次回上海,我会有些新的安排。在
这件事上,看来是要我向你投降了。
赛的长途挂进来了。他说看了电视转播,已经知道我得了双奖。
终于得到了。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他紧接着又说:一年得了五个奖,又同时
得了金鸡、百花奖,是前无古人,又暂无来者。你要自己做来者,再寻求新的突破。
赛说,我们还有一个高峰要去攀登——奥斯卡!
赛,你又一次说中了我的心思。
对于我们,默契就意味着全部,形式都不重要。
相爱,就是永久。你说的,我记住了。
潘进武
#26
2011-07-11 13:49
二十六 黑色情结11月17日 星期四

作为特邀的嘉宾去参加第五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的颁奖晚会,我照例穿一袭
黑色的晚礼服,从旋转的白玉兰中走出,和美国电视艺术和科学学院执行院长詹姆斯·
洛珀一起揭晓最佳电视剧奖。
这样的时刻总是演艺界朋友们大聚会的好时机。影人们从天南海北赶来,难得相会,
见面总是亲切。因为刚得了金鸡、百花的双奖,新朋老友见了我总免不了道声贺。只有
Y特别。一迭声的恭喜恭喜之后,他指着我摇头:潘虹,又穿黑色。我一笑,不回答。
的确,在对衣服色彩的选择上,黑色一直是我所钟爱的。虽然,现在我顶着一个服
装厂总经理、法人代表的名义,也算是个做时装的人,但我的衣柜里依然少有鲜艳亮丽
的服饰。
我喜欢简洁的样式,素净的色彩,尤其是黑和白。我喜欢白色的清纯,黑色的庄重。
我总觉得那些色彩缤纷、披金挂银、装饰繁琐的服装太戏剧、太夸张、太明星化,令人
难以接受。
我一直希望不要让人们一眼就从我的服饰上判断出我的职业,只要感觉我是一个职
业妇女就好。
职业妇女,我觉得这是我对自己的一个比较准确的定位。
其实演员不也就是一份职业么,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份职业一样,有的人适合,有的
人不适合,适合的人留下了,不适合的就被淘汰了。然后,机遇、天赋、勤奋等等加在
一起,留下的人中有的人就成了,出名了。只是这个职业和其它职业的不同在于从事这
个职业的人总是被太多的人关注着。
作为一个女演员,我清晰地知道,我的外貌、我的职业、乃至我的出名,既会给我
带来荣誉,也会给我带来非议。
作为一个所谓的名人,人们会把你看得很高;作为一个女性演员,人们又会把你看
低,很少有人能很平等地看待集这两者于一身的人。在常人的眼里,似乎一个女性只要
做了演员,她就必定是轻佻的,否则,她就无法演戏,无法成功。可我想说我不是的。
我于是选择了黑色。选择了它的庄重,选择了它的得体,也选择了它的普通。
当我每一次穿着一袭庄重、得体而又普通的黑色走人人群时,我就特别真实地感觉
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用我选择的黑色告诉所有的人,我既不是高贵的也不是轻佻的,
我只是和所有人一样,靠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去换取成功,努力做着一
份工作的普通的职业女性。
也许也基于这样的一个原因,我会执意要在演戏之外再做些经营上的事。除了一再
对外宣称的:做点实业是想通过经营这种方式,更多地接触生活,更好地了解社会,跟
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这样一些理由外,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很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
己除了演戏做演员外,也还能做点别的。
不过时至今日,我越来越觉得经商是一件比做电影更难的事。它需要特别好强的心
理素质,特别充沛的精力,特别灵活的头脑。
一个总经理,一个法人代表,就是一家企业的大家长,不是那么好当的。所有的人
都那么依赖你,而真的要做到让所有的人都今天过得比昨天好,明天又过得比今天好,
是很难的,是要晚上睡不着觉的。而且你还得比所有的人都坚强,不管面对什么问题,
你都必须镇定自若。因为你是大家长,你要对企业负责。你是最后的那堵墙,谁都可以
倒,只有你不可以倒。
我觉得真累。
有时想想真庆幸,幸亏选择做的是时装。一来时装毕竟还是我一直喜欢的,二来时
装到底还是属于女人的东西。西方人常认为女人天生就是艺术品。于是属于女人的时装
好歹也算是和艺术沾了边的。所以我会在接受采访时,对香港的记者说:把时装生意当
另一门艺术做。只可惜我喜欢经营的时装和我所钟爱的艺术一样,都不太能为中国的大
众所接受。
式样简洁,裁剪精致,用料讲究,货真价实。这是我所喜爱的时装的标准。可这样
的时装,乍一眼没什么花哨的,价格却不低。这和大众的消费眼光、消费水准都有距离,
缺乏市场。
唉,怎么办呢?我也困惑。
潘进武
#27
2011-07-11 13:49
二十七 定格在镜头里的人生11月18日 星期五

收到一份请柬。是一个在朋友的沙龙里只见过两面的女士要开摄影作品展。
这个女士张扬而不宁静,就像她的作品,斑斓却失之凝重,人和照片都缺少一种气
韵。
晚上,朋友来电,叮嘱我去“影展”,便问,如此平平的作品何以能展?回答是:
她的先生开了间公司,赚了大钱,搞个“展”什么的,还不是小事一桩。嗨!这年头,
难怪人人都去“拜金”,有些时候,有些地方,金钱可真是灵得很。
又想起胡健老师,想起胡健老师送我的摄影作品《卖柚子的小女孩》。那种视觉的
冲击力,让人一想起来就不能平静。清晰的形象,丰富的影调,熔情铸意的画面给人带
来的是审美的享受。
可胡健老师要为自己开作品展,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真正开成实属不易。
在摄影展前,整理自己的照片时,胡健老师总是一脸的遗憾和不安,总是说,这张
构图再简洁些,那张光再柔点,就好了。这种追求极致的精神,让人感动。
今晚有点时间,给他写封信,说说自己看《卖柚子的小女孩》之后的感觉。
胡健老师:你好!
一直想给你写信,可总是忙,今晚,有空,又有宁静的心情,拧亮桌灯,就着柔和
的桔黄色的灯,给你写写我眼中的你和你的《卖柚子的小女孩》。
我的眼前时常浮现着你给我的摄影作品:《卖柚子的小女孩》。
面对这幅作品,我由衷地想对你说,我好喜欢这个女孩子。《卖柚子的小女孩》在
你的眼睛里,她是如此可爱、聪明、善良、美丽。除此之外,她又是如此不幸、孤独。
她的孤独不仅引起了你的注意,而且震动了你的想像力,亦使你立刻激动起来。你这幅
作品的核心是爱,但这是温顺的爱、幻想的爱、不幸的爱。这女孩子那一双对世界充满
了爱心与信任的大眼睛,让我好久都不忍回过头去。
爱,意味着以整个身心来同情别人的苦难。但有时,爱又意味着折磨自己,制造痛
苦。而这些都是你心灵高贵的标志,你真正的豁达与超然。
如果说你确曾感到自慰的话,那也不是在你摄影展获得认同赞誉的这一段令人激动
和喜悦的日子,而是在你尚未发表,也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你的作品的时候。因为作品给
予你的首先是磨难,之后才是享受。我想。
就你本人的气质来说,你终生追求最高的精神需求。同时,你又是个浪漫的醉梦者,
你的快乐与陶醉是无穷无尽的。强烈的新印象、奔放的幻想使你心醉神迷。你渴望创作,
酷爱摄影、自由,一种不可遏止的愿望支配了你。
你把梦,把向往,把期待,把祝愿,把苦难,把忧虑,把人间的一切凝成纯洁博大
的爱;溶进这路,这山,这树,这河,这建筑,这个小女孩……我知道,无论地球的哪
一个切点或经纬的哪一个坐标上都站立着你的艺术。
生命不是虚空,它如同厚重的大地一般的真实而具体。因此,你在执著的时候执著,
沉迷的时候沉迷,清醒的时候清醒。按理讲,我该为你高兴。但我仍在你的快乐中,读
出你的苍凉。哦,这不只是你的苍凉,而是所有智慧者的苍凉。
胡健老师,你用生命的爱,宣布了自己的价值。我便用笔蘸着真诚,写下对你的敬
意。
天渐渐凉了,望老师保重。
顺颂
瑞安!
                       潘虹
                     1994.11.18
潘进武
#28
2011-07-11 13:50
二十八 香心·佛缘12月7日 星期三

出差经过五台山山麓,下榻处遇到三位素衣的佛家师傅。她们见我眼熟,而我看见
她们似乎也能激起一种特殊的情愫,便因彼此的好感攀谈起来。
交谈中才知道她们是来自台湾的女出家人,两位年长的女住持侃侃而谈,却心静自
若,说她们年长,其实也不过二十来岁,却有一种与尘世隔绝的山岚之气,再嘈杂的环
境,她们始终毫不影响,说着她们要说的话,做着她们该做的事——也许这就是我们所
说的出世吧。
对于佛,我并不觉得遥远,以前总感到多少有些遥相呼应,凡到佛门胜地,烧一炷
高香是必然的,直到1990年,我便正式天天烧香了。
早晨,漱洗干净,在我供奉的观世音像前,闭目静思,点上一支香,为一天的平安、
健康而祈祷。
以前总以为佛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其实不然,佛只是心中的一片胜地,是心中
的一点寄托。
我曾经想到峨嵋山上去入戒,因为各种意外的原因,终究没能去成,总觉得是种遗
憾,我想入戒,这个神圣的仪式会让我感到佛与我的呼应,我也真能就此成为佛门弟子
了。
年初,曾到玉佛寺烧香,如今,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往后的日子,佛能保佑我平安、
健康,也许是年龄的成熟,也许是信佛的缘故,对一切的功利皆看淡,人世间,还有什
么比平安、健康更让人感到安稳呢?
我没有机会上五台山,在日后排好的旅程中匆匆太匆匆,一天也耽搁不了,那三位
女住持还是要去完成她们的事业。寒风凛冽,山上一定很冷,借着下午的空隙,我为她
们买来了厚厚的羊毛袜,我只是想,初来乍到大陆,她们并不熟悉大陆各地变幻莫测的
气候,但愿羊毛袜能为她们暖暖那双脚。
女住持感激地回赠我一串佛珠,亲自为我戴在手上,并认真地告诉我,这是串开过
光的佛珠,我珍惜无比。
唯愿今后的人生因着佛缘而远离苦难,远离孤独,唯愿一片香心使我的生活充满爱,
充满快乐。
潘进武
#29
2011-07-11 13:50
二十九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12月15日 星期四

下午,在服装厂的转包合同上签了字,心里一阵轻松。
以后三年,一切管理、经营上的事都全权交给了这位承包人,这位常务副总经理。
而我这位总经理只保留了人事权,说到底就是管他一个人。好,继续合作;不好,另请
高明。真是解脱。
说给朋友们听,都不信。
从原来的副总经理变为总经理、法人代表,我接手这个厂不过是今年五月里的事,
转眼不过半年,我又甩手把它转包了出去。有的人感慨:到底是女人,想干就干,说不
想干了就不干了,真是轻松自由。也有的笑我,当初就说你不合适,劝你别做,不信,
偏要做,现在总算有结果了。
我笑笑。我不想辩解。这半年多来的甜酸苦辣,真是只有自己才最知道。
每天都在疲惫中付出。总是在操心面料的价格、关税、美元的上下和人民币的比值,
有时看报表简直能急疯。每天八小时,大脑总是绷得紧紧的。晚上还常常要陪客户吃饭
应酬谈生意。总是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的,回到家,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
我承认我是不适合干经商这一行的,完全是在操作一件自己很不在行的事嘛。
俗话说:做熟不做生,是极有道理的。没有一个人可以指望自己在任何行业里都做
到出类拔萃。想当初赛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是为电影而生的女人,只属于电影。经营
的事,涉猎一下,无妨;正儿八经投入地去做,不行。可我不理他,还几乎为对这事的
看法不同而和他了断情缘。说是从此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
半年过去了,我不得不承认,赛是对的。这倒不仅是经营这件事太陌生,做得太吃
力,更重要的是毫无兴奋点。
说起来在北京、上海、哈尔滨、沈阳、长春、大连、南京等地也陆陆续续开出了近
20家“潘虹时装系列精品连锁店”,光在上海就有七个专柜,专卖我们“蒂娜尔”品牌
的服饰,在豫园商城里还有个“潘虹精品屋”也算是有点实力了。可我就是兴奋不起来。
且不说由于缺乏相应的消费市场,生意做得很艰苦,就算一帆风顺,就算大把大把地赚
了钱,又怎么样呢?赚就赚了呗,没有任何成就感。
这和拍电影完全不同。角色塑造得成功,获得大众的首肯,我会喜悦;塑造得不成
功,我也未必就失落。像《独身女人》和《女人·TAXI·女人》,尽管有那么多的批评,
可我依然有成就感。至少我觉得我始终被大家关注着,更何况,在塑造这两个角色的时
候我始终是兴奋的,是全身心投人的。
赛说,觉得不合适,做得太累,就不做,不要勉强自己。
我想他是对的。商场上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性,像我这样情绪化的人,是不行的。这
和我做一个电影演员有太大的距离,绝对矛盾。我自忖没本事一边做个优秀的演员,一
边又做个忙忙碌碌的大商人。
老实说,现在我真的很佩服那些企业家,甚至比尊重我的同行还要尊重他们。我常
说,在今天的中国,最出类拔萃的群体恐怕就是这些优秀的企业家了。作为企业的经营
者,他自身素养的好坏,决定了他这个企业的成败。没有足够的文化修养、准确的精神
定位、稳定的心理素质、丰富的社会经验、超越常人的头脑,是做不成一个优秀的管理
者的,也经营不好企业。
不是每一个靠点名气从银行借了点钱出来的人都可以做企业家的。至少我不行。从
银行借钱可以,但借完了,那么高的利息背在身上怎么还?借来的钱又怎么用才有利润?
都是要考虑的,哪能随随便便。我自忖我是个输不起甚至也赢不起的人。亏了要着急;
赚多了要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这件事还是放弃的好。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什么是可为的,什么是不可为的,人要有所选择,也要舍得放
弃。选择做自己适合做的事,放弃自己不适合做的事。
对这件事,我选择了放弃。不过我也不为当初的决定后悔。我一直觉得,人多做一
份职业就多活了一辈子,不妨多尝试尝试。当初要不接,我现在一定后悔,后悔自己没
试一次。现在试过了,成与不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试的这个过程。
服装厂我是承包出去了,但广告公司的事我还是要自己管。毕竟做广告和影视的相
通点比较多,它是经营和艺术比较好的结合。特别是做影视广告,在拍摄的过程中,我
不仅是演员,还兼做导演,甚至编剧。每一个广告创意都自己来写。我想,这是种极好
的锻炼。一个好的广告片不仅是推出一个产品,也是推出一个故事。和电影不同的是,
电影说一个故事要花1小时45分钟,而一个广告只有15—30秒。我自问我还不能去完整地
驾驭一部电影,但可以从写广告创意开始一直到导到演,比较完整地做一1个广告片,这
很过瘾。
在这件事上,我还是要努力做到称职的。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声誉我的努力确实
能为霞飞的企业形象起到积极的推广作用,给企业带来效益的话,那我也就心安了。想
想真怪,也许是对霞飞投入比较早的关系,现在和它们的合作总归不像纯商业性的合作
那么冷冰冰的,倒好像变成了一件自己份内的事。
其实人生最大的快乐,就在于做自己有兴趣和热爱的事。只要做的时候做得认真、
做得努力,就是对得起自己了。
潘进武
#30
2011-07-11 13:51
三十 一个苹果赚一生12月18日 星期日

收到表姐寄自加拿大的包裹,全是过圣诞节的东西。有挂在门上的圣诞环,有吊在
圣诞树上的各种各样的小挂件,还有四份圣诞礼物,个个包装精美。
在附寄的信里,表姐说:寄你的每一样东西都和这边家里用来装饰圣诞的东西一模
一样,就连我们和儿女互赠的礼物,也都人人给你多备了一份。这件事,在我们家里已
越做越习惯了。孩子们都不需要提醒,从小到大,他们早就明白,他们的妈妈是要和他
们的容容阿姨分享一切的。所以凡是送妈妈的礼物,也一定要给他们的容容阿姨备一份。
可就是这样表姐还是在信里遗憾,“今年家里买的那棵雪松特别漂亮,可惜不能寄
一棵和它一样的给你。”
坐在地毯上读信,读到这一句,不禁“哗”地笑出了声。
哎,表姐啊,真是可爱。
什么东西都一定是一人一份。坚持了二十多年,表姐始终一如既往。仿佛是前世欠
了我的,今生一定要这样来还,心里才公平。
可其实,有谁想得到,这一切都不过是起源于那一个我还没来得及吃掉的苹果啊。
五岁那年,外婆带我去舅舅家玩。舅舅拿了两个红红的苹果给我,算是对我这个小
客人的招待。
这两个苹果本来是留给他的独生女儿,我的表姐的。我并不知道。我于是把它们接
过来,捧在手里,乖乖地坐到一边。
苹果又大又红,还闪着诱人的光泽,好看极了。别说吃,单是闻那股香甜味,就叫
人心里美美的。那年头,苹果还真是好东西。
我左看右看,实在舍不得吃,就把它们捧在了手里。
表姐是独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家里的小公主,本是娇宠惯了的。放学归来,
看到水果篮里空空如也,心爱的苹果已不翼而飞,顿时急得双脚跳,一叠声地叫着:
“苹果呢,我的苹果呢?”
“苹果在这里。”我一边怯怯地说,一边就伸出一只小手,手上托着一个又香又红
的大苹果。
“喏,给你。”递给她的,是大的红的那一个。
表姐接下了苹果,定定地看住了我。
我五岁,她九岁,我们都是孩子。说不出更多的所以然,但这一眼,却涵盖了我们
一生的情分。
从此以后,舅舅和舅妈就多出了一笔开支。不管买什么东西都必须一式两份,一份
给他们最疼的女儿,一份给那个比她小四岁的表妹。
从此以后,每次来我们家玩,表姐都要带给我各种各样的小玩艺,发夹,蝴蝶结,
五彩的头绳,玩具娃娃。都是她攒了又攒的情分,心一意要送给那一个还了她一个大红
苹果的表妹。
甚至到她结婚,未婚夫要给她买婚戒,她对款式、价格都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
就是买两份,要一模一样的。她要把她的幸福也分一半给我。
就为了那一个红苹果,就为了我的一次谦让,表姐还了我一生。
那一刻,她必是觉得她欠了我。这种逻辑,只属于孩子,不属于成人。
可是,在现实的生活里,又何尝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呢。得到和失去之间,愿意付
出的人,付出得越多得到的也会越多;不愿付出只想得到的人,却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这就是公平。
小时候,妈妈一直说我太傻,总是对自己太苛刻,总是吃亏。可外婆说,这才是大
智若愚。
吃亏是福。肯吃亏,愿吃亏的人,有福了。
一个苹果赚一生。
这一个让出去的红苹果,不仅让我赚得了表姐一生的情,也在冥冥中,最直观地教
给了我一个为人处世的道理,让我受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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