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绥铭教授主要观点:
这么多年来,至少在网上来看,舆论对“小姐”已经有很大的改变。
不要抱着救世主的心态居高临下看“小姐”;要尊重她们的自愿,要使“小姐”减少,需要国家的就业政策支持。
对性产业不是合法化、非罪化的问题,而是合理化,借鉴英国、欧洲的经验,实 行“一楼一凤”制。
1950年代初可以一下子禁止卖淫嫖娼,现在很难彻底禁止,是因为政策和土壤都完全不一样了。
未曾听到官方和人大校方对我的观点表示过看法。
不主张媒体单纯报道“扫黄”。
【专题】谁在妖魔化女性形象
访谈时间:2006年3月7日晚
主持人: 欢迎来到21CN在线访谈,明天是“三八”妇女节,今天我们很高兴请到了中国性学界的权威专家,有中国“性学第一人”之称的潘绥铭老师。潘绥铭老师是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所长、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欢迎潘绥铭老师!
潘绥铭: 大家好!
主持人: 这次21CN “三八”节访谈的主题是,关注“小姐”,“小姐”是打了引号的。今年也是比较巧,最近有好几个新闻都是跟这些话题相关的。比如在广州有两份报纸陆续地都登了一些新闻,我指的是《南方都市报》关于一个大学生“妓女日记”的报道和《南方周末》关于一个教师平时做老师,周末去卖淫的报道。我想问一下潘教授,你看过最近这两个报道吗?
潘绥铭: 第一个没有仔细看,第二个仔细看了。
主持人: 能跟我们说一下,您当时看了报道,你的感觉是不是跟我们平常人不一样,你觉得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并不奇怪?
潘绥铭: 并不奇怪。
主持人: 是不是对你有所触动?
潘绥铭: 这两篇报道,我想记者不是故意的,还是报道得比较高层的,我们所见到的大多数的“小姐”比这个的社会地位还要低。
主持人: 对。所以你觉得他们遭遇还不是最悲惨的?
潘绥铭: 当然不是。
主持人: 我想我们也是为了帮助网友对你的研究有一些了解,对你的观点有所了解,我们的话题能不能先从您学术的经历开始聊起,因为我们看了一些资料都知道,你当年也曾经是一位下放的知青,然后85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开了“性学”的课。当时据报道,曾经有女大学生说你什么什么的。大家应该想知道一下,你从当年一个知青,后来成为一个学者,而这个学者研究的是比较独特的领域,你怎么走上这一条学术的道路?
潘绥铭: 我说了你信吗?
潘绥铭: 这个没有什么意思,过了25年以后,你再问我,再谈这种事。
主持人: 好的。大家可以感觉到,你做研究,一直以来也经历了很多的风波,你目前对这些都是一笑置之。?
潘绥铭: 没有多少风波。
主持人: 在04年时,你还到广州来过,参加过第二届全国(广州)性文化节?
潘绥铭: 不是。是广东省计生委要求我给广东省的相关干部讲课。
主持人: 跟性学文化节没有关系?
潘绥铭: 是的。
主持人: 你还是感觉大家对您的观点比较容易接受和比较受欢迎的?
潘绥铭: 不知道,没有调查,不清楚。
主持人: 您能不能向大家介绍一下,对于今天这个主题——关注“小姐”,中国的性文化、性观念这个问题,在目前的学界主要有哪几派?
潘绥铭: 因为所谓的学界,一般来说是做研究的人,做研究的人并不是很多,很明显的一派,也不明显,应该是社会舆论界,那就比较明显。
主持人: 尤其是我们的网络上。
潘绥铭: 大家很多都是反对的,都有不同的意见,大概是这样的。很明显就是从最近几年以来,时间也不是说得很准确,至少在网上来看,舆论有很大的改变。
主持人: 这个改变是你感到比较高兴的改变?
潘绥铭: 是的,在早一些的时间,大多数的网友留言都是批判的,咒骂的,但是最近这几年来,迅速的改变,是同情的,觉得是可以理解的,还有一部分是支持的,支持性产业的合法化文化。当然到现在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反对,或是反对“小姐”,但是跟几年前的比较,现在好象是反过来的,大多数的留言是支持的。(当然不留言的人太多,我们就不知道)
主持人: 跟潘教授做的呼吁有很大的关系。
潘绥铭: 没有多大的关系,一个人不可能改变社会的,主要是这些网友体会到生活的艰难,渐渐明白什么是为生活所迫。过去说了,大家不理解。我估计,大多数的网友也见到了一些“小姐”,初步了解她们的情况,说起话来了,观点有所改变了,越了解,就是越同情她们。我估计那些咒骂和鄙视的是因为不了解,咒骂了半天,但是他们见过几个“小姐”呢?有几个人跟你说过真心话呢?你完全不知道,你就这样子咒骂或是鄙视就是缺乏依据,当然同情的人依据有多充分也不见得,但是这些网友很可能是了解比较多,对这个产业了解得多,才不会那么想。如果真的见过她们,不会用那些不道德的话套在她们的身上,听了她们的身世,就不大会铁心肠来骂她们,这个可能性就不大。
主持人: 你写了一本书叫做《存在与荒谬》,是在97年写的,用媒体的话是“性学第一人潘绥铭闯入红灯区,与小姐同吃住”。
潘绥铭: 这个书在我们的网站上全文都发表了,可以下载。
主持人: 21CN可以把这个书下载给网友看吗?
潘绥铭: 可以共享的。既然登在网上,大家就可以共享的。
主持人: 你觉得标题不准确?
潘绥铭: 什么叫“性学第一人”?
主持人: 你说作为学者研究这个不多?
潘绥铭: 也没有第一第二,不是什么奥林匹克。
主持人: 觉得潘老师这反应的知名度最大?
潘绥铭: 也不大。
主持人: 能不能问一下,你当时花了多长时间?
潘绥铭: 一直都在写。
主持人: 我也是想请你借这个机会跟网友做一点分享。
潘绥铭: 44天。
主持人: 具体在什么地方?
潘绥铭: 广东。
主持人: 当时你去之前,没有跟任何的官方部门联系?
潘绥铭: 没有。
主持人: 能不能说一下,你一开始跟这些“小姐”接触的时候,她们的反应怎样?
潘绥铭: 首先是当做一个嫖客,因为我你是男的。
主持人: 当时几个人去?
潘绥铭: 一个人。
主持人: 没有带助手?
潘绥铭: 一开始有,后来退出了。
主持人: 为什么退出?
潘绥铭: 有别的事情。
主持人: 一开始你告诉她,你是一个学者,一个教授,你来做研究,还是怎么表达的?
潘绥铭: 就是这么说的。
主持人: 实话实说。
潘绥铭: 是的。
主持人: 她们怎么反应?
潘绥铭: 听不懂,不知道什么是教授。
主持人: 只知道你是老师?
潘绥铭: 我一般说老师,她们以为是中学老师。
主持人: 后来她们怎么样来配合你的研究工作?
潘绥铭: 用词不准确。人家干嘛还要配合我的工作,人家没有这个义务,她们做自己的生意,我就是参与她们的聊天,跟她们的接触,跟一般的朋友一样。
主持人: 当作朋友接纳了你?
潘绥铭: 至少不排斥。
主持人: 像这样一个专门的时间比较长的田野调查工作,你后来还进行了几次?
潘绥铭: 应该是6、7次。
主持人: 都是在这一次之后,还是以前也有?
潘绥铭: 这次之后。
主持人: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潘绥铭: 2004年12月到2005年1月。
主持人: 在哪?
潘绥铭: 不能说。
主持人: 你经过了6、7次的调查,你感觉从97年到05年,跨度有7、8年的时间,这7、8年前后所见所闻,有什么大的差异吗?
潘绥铭: 特别大的没有。
主持人: “小姐”还是“小姐”?低层次还是低层次?
潘绥铭: 对。
主持人: 有没有细微的差别?
潘绥铭: 她们自我防范、自我保护的意识明显增加了。
主持人: 可能不单单是当你是嫖客,还当做是一个罪犯?
潘绥铭: 不是,是预防性病、艾滋病这方面的意识增加了。
主持人: 还有没有其他差别?
潘绥铭: 这是比较大的变化。
[Page]主持人: 这说明“性学”的研究者在宣传推广艾滋病防范的工作中,已经起到了一些深入基层的效果?
潘绥铭: 主要还不是研究者,主要是大量的防疫部门、预防艾滋病项目的工作人员的工作。
主持人: 跟这些“小姐”接触时,有没有把这个当成你的角色,给她们宣传?
潘绥铭: 一定会包括的,你不说,人家也会问的。
主持人: 你不仅是一个调查者?
潘绥铭: 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一个调查者,这是做不到的。
主持人: 04年底到05年初,还有没有写什么著作?
潘绥铭: 都有,但还没有发表。
主持人: 像这些工作,这种生活,在你看来觉得很辛苦吗?
潘绥铭: 不累。
主持人: 觉得很正常的?
潘绥铭: 很正常的,做调查,任何一个题目,任何一个人都是差不多,你都是要付出努力的,也没有特别难或是特别苦的,也没有这样。
主持人: 你觉得站在你这个层次,作为一个这方面专门的学者,我们现在用一个词“接轨”,跟国外的同行,同领域的学者相比,目前来说,有什么大的差异吗?
潘绥铭: 一般来说,国际上这个研究有一百多年了,他们的积累比我们还是多很多的,最早一种专门写学这个题目的书是1826年的(这是我可以查到的)以英文出的书。
主持人: 那本书核心的观点是什么?
潘绥铭: 没有看到,只是检索到。
主持人: 你可以了解到明确观点的,最早的书是什么时候?
潘绥铭: 应该是20世纪初,大概是1904年前后,德国的赫希费尔德,他是性学史上奠基性的人物,核心的观点跟我们现在差不多,首先是同情,也是要求性产业合法化。
主持人: 你最早也是受他这个观点的影响?
潘绥铭: 那还没有,那时还没有看到。
主持人: 对您这个领域的研究,一开始对你的学习最早有比较大的影响,你当时印象很深刻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学者?
潘绥铭: 那时还没有,至少中文的国还没有。英文有,但那时没有太多看。
主持人: 我记得80年代在大学,就知道潘绥铭的名字,所以为什么媒体说是“中国性学第一人”,可能就是跟这个有关系。
潘绥铭: 不知道,哪一个媒体说的,也不清楚,就突然变成一个词了,这是非常不严格、不合适的。
主持人: 可以进入你的视野的这个领域的同行,你可以说一下其他几位的名字吗?
潘绥铭: 现在在中文范围内,大概有十几个位作者写过这方面的文章、论文,我说过是有调查的,根据调查结果来写论文的大概有十几位。
主持人: 这十几位跟你的观点有什么大的差异吗?
潘绥铭: 这可能要看人家的原文,我转述就不太准确了。
主持人: 你刚才也讲到,现在这个社会宽容、理解明显是增强了。
潘绥铭: 是网民中增强,全中国人民怎么样,不知道,留言的人,没有留言的也不知道。
主持人: 你看到皇甫平(周瑞金)在网络发表的论文吗?他是当时邓小平南巡之前,在上海《解放日报》发表了一系列论改革开放的文章的主导者,在中国的改革开放史上是有一席之地的,当时的笔名就是皇甫平,最近也是在网络公开发言,其中也是提到中国性产业合法化的问题。说到这里,你有印象吗?
潘绥铭: 直接的文章没有看到,但是这个事情知道。
主持人: 你跟这个人没有过沟通?素无交往?
潘绥铭: 没有。
主持人: 对他这种身份――是退休的,过去的高级干部,还是当年改革开放的呼吁者、支持者、倡导者,对他现在提出性产业合法化的建议,你有什么感觉或是评价?
潘绥铭: 我不太认识,你介绍他是这么一个身份,我觉得这是好事,他的身份比我们这些教授高,可以出来说这个话,这是好事。
主持人: 在你接触的政坛的,目前在任或是退离休的高级官员里面,像这一类人,在你的印象中,占有多大的比例?
潘绥铭: 我不认识高级官员,一个都不认识。
主持人: 您还是说我做我的研究,至于政府最后怎么样,我并不关心?
潘绥铭: 不是不关心,是没有什么好关心没什么用的。
主持人: 有人对你的研究和观点提出某种程度的反对或者说不满?
潘绥铭: 那是属于学术上的。
主持人: 没有来自官方的?
潘绥铭: 至少我不知道。
主持人: 人民大学也是支持的?
潘绥铭: 我不知道。
主持人: 没有反对?
潘绥铭: 没有反对。
主持人: 目前,您的教学也不仅仅局限于人民大学?
潘绥铭: 我当然是在人民大学。
主持人: 有时候是不是给其他学校讲课?
潘绥铭: 很少,最多就是讲座,学生办的讲座。
主持人: 回到刚才的主题,“性产业合法化”这个问题一直是大家讨论的焦点,但是我也看到一些材料,有一个领导人说过,只要我在位一天,我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主张。你听说过吗?
潘绥铭: 我也听说过,但没有看过原文。
主持人: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观点,即使在国外,比如在美国,有一些州把这方面合法化,一些州没有,而人家是经历过性解放那么多年之后,才会这样的。所以现在感觉到这个争论,无论从实际的结果还是从理论的分析上,很难得到一个比较一致的看法。你目前还是性产业合法化的鼓吹者吗?
潘绥铭: 我不是主张合法化,我是主张合理化。
主持人: 是不是非罪化?
潘绥铭: 不一样。
主持人: 现在有三个概念了,你解释一下,我们刚才提到的合法化、合理化、还有非罪化,有什么区别?。
潘绥铭: 合法化就是把禁娼去掉,在法律里完全没有这样的文字。非罪化说的是:可能合理化,法律条文还有,但是不支持基本上不处罚,至少是不去抓逮捕,不去看押。
主持人: 非罪化就是违法,但不犯罪?
潘绥铭: 按照现在的治安管理法,违法也是要处罚的。
主持人: 并不构成刑事犯罪?
潘绥铭: 肯定不构成刑事犯罪,现在中国还不构成刑事犯罪。
主持人: 合理化是什么意思?
潘绥铭: 因为大多数普通人,除了专业的人士之外,要求的仅仅是你不要干扰我的日常生活,因此,我们所谓的禁娼、扫黄,关键不是在扫掉,而是与普通人的生活隔开。
主持人: 设立一个红灯区?
潘绥铭: 不是。隔开最简单的方法并不是红灯区,红灯区并不是成功的经验。既然说到红灯区,我只好解释一下,红灯区在世界上是个别现象,不是普遍现象,效果也不见得好。假设在广东的广州市划出一个地方是红灯区,那么“小姐”都跑到红灯区营业,我请问还有多少男人敢去,记者天天架着“大炮”(摄影机)在那里拍着,还有哪一个男人去?,男人不敢去,“小姐”没有生意,怎么办?样,又会到各个地方去,警察又会把她们抓起来,再放回红灯区去,实际上跟现在相比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其次,把她们都放在广东某一个区里面,是把她们当做人还是当做动物呢?跟希特勒的犹太人集中营有什么区别呢?不要总是从社会的治安的角度来考虑,她们是人。
主持人: 有人性?
潘绥铭: 是人权,不仅仅是人性,把她们关在里面,把她们当做什么?所以不能有红灯区。
主持人: 你的合理化如何具体化?
潘绥铭: 什么叫隔开呢?香港主张是“一楼一凤”制,一个女性在单独一个空间做生意,警察都不能来。
主持人: 中国人对性产业有很多词,一楼一凤是价钱比较高的?
潘绥铭: 你了解了就知道,很便宜的,当然不是别墅类,是房子就可以的。
主持人: 这是你的意见?
潘绥铭: 这不是我发明的,是英国开始的,现在欧洲很多的国家都在沿用,不是我发明的,我是转述者,这个情况,我们很多不研究这个问题的人是不知道的。
主持人: 你关于“合理化”的主张还是像鲁迅说的“拿来主义”?
潘绥铭: 没错。
主持人: “一楼一凤”听起来很简单。你作为一个教授,能否告诉我们,从1904年以来,人类有那么多智慧的结晶,还有什么方法?
潘绥铭: 人家的国民不是傻瓜,英国1871年开始禁娼,是摸索了几十年拿出来的方案,而且在欧洲实行了几十年,这是唯一的可行的办法,我给你们转述一下,这恰恰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主持人: 这个结晶具体表述的就是简单的“一楼一凤”?
潘绥铭: 这是最简单的描述,这是香港的语言,为了让人们通俗易懂。是一个人在一个空间里面营业,但禁止拉客,拉客是违法的。
[Page]主持人: 这说明“性学”的研究者在宣传推广艾滋病防范的工作中,已经起到了一些深入基层的效果?
潘绥铭: 主要还不是研究者,主要是大量的防疫部门、预防艾滋病项目的工作人员的工作。
主持人: 跟这些“小姐”接触时,有没有把这个当成你的角色,给她们宣传?
潘绥铭: 一定会包括的,你不说,人家也会问的。
主持人: 你不仅是一个调查者?
潘绥铭: 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一个调查者,这是做不到的。
主持人: 04年底到05年初,还有没有写什么著作?
潘绥铭: 都有,但还没有发表。
主持人: 像这些工作,这种生活,在你看来觉得很辛苦吗?
潘绥铭: 不累。
主持人: 觉得很正常的?
潘绥铭: 很正常的,做调查,任何一个题目,任何一个人都是差不多,你都是要付出努力的,也没有特别难或是特别苦的,也没有这样。
主持人: 你觉得站在你这个层次,作为一个这方面专门的学者,我们现在用一个词“接轨”,跟国外的同行,同领域的学者相比,目前来说,有什么大的差异吗?
潘绥铭: 一般来说,国际上这个研究有一百多年了,他们的积累比我们还是多很多的,最早一种专门写学这个题目的书是1826年的(这是我可以查到的)以英文出的书。
主持人: 那本书核心的观点是什么?
潘绥铭: 没有看到,只是检索到。
主持人: 你可以了解到明确观点的,最早的书是什么时候?
潘绥铭: 应该是20世纪初,大概是1904年前后,德国的赫希费尔德,他是性学史上奠基性的人物,核心的观点跟我们现在差不多,首先是同情,也是要求性产业合法化。
主持人: 你最早也是受他这个观点的影响?
潘绥铭: 那还没有,那时还没有看到。
主持人: 对您这个领域的研究,一开始对你的学习最早有比较大的影响,你当时印象很深刻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学者?
潘绥铭: 那时还没有,至少中文的国还没有。英文有,但那时没有太多看。
主持人: 我记得80年代在大学,就知道潘绥铭的名字,所以为什么媒体说是“中国性学第一人”,可能就是跟这个有关系。
潘绥铭: 不知道,哪一个媒体说的,也不清楚,就突然变成一个词了,这是非常不严格、不合适的。
主持人: 可以进入你的视野的这个领域的同行,你可以说一下其他几位的名字吗?
潘绥铭: 现在在中文范围内,大概有十几个位作者写过这方面的文章、论文,我说过是有调查的,根据调查结果来写论文的大概有十几位。
主持人: 这十几位跟你的观点有什么大的差异吗?
潘绥铭: 这可能要看人家的原文,我转述就不太准确了。
主持人: 你刚才也讲到,现在这个社会宽容、理解明显是增强了。
潘绥铭: 是网民中增强,全中国人民怎么样,不知道,留言的人,没有留言的也不知道。
主持人: 你看到皇甫平(周瑞金)在网络发表的论文吗?他是当时邓小平南巡之前,在上海《解放日报》发表了一系列论改革开放的文章的主导者,在中国的改革开放史上是有一席之地的,当时的笔名就是皇甫平,最近也是在网络公开发言,其中也是提到中国性产业合法化的问题。说到这里,你有印象吗?
潘绥铭: 直接的文章没有看到,但是这个事情知道。
主持人: 你跟这个人没有过沟通?素无交往?
潘绥铭: 没有。
主持人: 对他这种身份――是退休的,过去的高级干部,还是当年改革开放的呼吁者、支持者、倡导者,对他现在提出性产业合法化的建议,你有什么感觉或是评价?
潘绥铭: 我不太认识,你介绍他是这么一个身份,我觉得这是好事,他的身份比我们这些教授高,可以出来说这个话,这是好事。
主持人: 在你接触的政坛的,目前在任或是退离休的高级官员里面,像这一类人,在你的印象中,占有多大的比例?
潘绥铭: 我不认识高级官员,一个都不认识。
主持人: 您还是说我做我的研究,至于政府最后怎么样,我并不关心?
潘绥铭: 不是不关心,是没有什么好关心没什么用的。
主持人: 有人对你的研究和观点提出某种程度的反对或者说不满?
潘绥铭: 那是属于学术上的。
主持人: 没有来自官方的?
潘绥铭: 至少我不知道。
主持人: 人民大学也是支持的?
潘绥铭: 我不知道。
主持人: 没有反对?
潘绥铭: 没有反对。
主持人: 目前,您的教学也不仅仅局限于人民大学?
潘绥铭: 我当然是在人民大学。
主持人: 有时候是不是给其他学校讲课?
潘绥铭: 很少,最多就是讲座,学生办的讲座。
主持人: 回到刚才的主题,“性产业合法化”这个问题一直是大家讨论的焦点,但是我也看到一些材料,有一个领导人说过,只要我在位一天,我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主张。你听说过吗?
潘绥铭: 我也听说过,但没有看过原文。
主持人: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观点,即使在国外,比如在美国,有一些州把这方面合法化,一些州没有,而人家是经历过性解放那么多年之后,才会这样的。所以现在感觉到这个争论,无论从实际的结果还是从理论的分析上,很难得到一个比较一致的看法。你目前还是性产业合法化的鼓吹者吗?
潘绥铭: 我不是主张合法化,我是主张合理化。
主持人: 是不是非罪化?
潘绥铭: 不一样。
主持人: 现在有三个概念了,你解释一下,我们刚才提到的合法化、合理化、还有非罪化,有什么区别?。
潘绥铭: 合法化就是把禁娼去掉,在法律里完全没有这样的文字。非罪化说的是:可能合理化,法律条文还有,但是不支持基本上不处罚,至少是不去抓逮捕,不去看押。
主持人: 非罪化就是违法,但不犯罪?
潘绥铭: 按照现在的治安管理法,违法也是要处罚的。
主持人: 并不构成刑事犯罪?
潘绥铭: 肯定不构成刑事犯罪,现在中国还不构成刑事犯罪。
主持人: 合理化是什么意思?
潘绥铭: 因为大多数普通人,除了专业的人士之外,要求的仅仅是你不要干扰我的日常生活,因此,我们所谓的禁娼、扫黄,关键不是在扫掉,而是与普通人的生活隔开。
主持人: 设立一个红灯区?
潘绥铭: 不是。隔开最简单的方法并不是红灯区,红灯区并不是成功的经验。既然说到红灯区,我只好解释一下,红灯区在世界上是个别现象,不是普遍现象,效果也不见得好。假设在广东的广州市划出一个地方是红灯区,那么“小姐”都跑到红灯区营业,我请问还有多少男人敢去,记者天天架着“大炮”(摄影机)在那里拍着,还有哪一个男人去?,男人不敢去,“小姐”没有生意,怎么办?样,又会到各个地方去,警察又会把她们抓起来,再放回红灯区去,实际上跟现在相比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其次,把她们都放在广东某一个区里面,是把她们当做人还是当做动物呢?跟希特勒的犹太人集中营有什么区别呢?不要总是从社会的治安的角度来考虑,她们是人。
主持人: 有人性?
潘绥铭: 是人权,不仅仅是人性,把她们关在里面,把她们当做什么?所以不能有红灯区。
主持人: 你的合理化如何具体化?
潘绥铭: 什么叫隔开呢?香港主张是“一楼一凤”制,一个女性在单独一个空间做生意,警察都不能来。
主持人: 中国人对性产业有很多词,一楼一凤是价钱比较高的?
潘绥铭: 你了解了就知道,很便宜的,当然不是别墅类,是房子就可以的。
主持人: 这是你的意见?
潘绥铭: 这不是我发明的,是英国开始的,现在欧洲很多的国家都在沿用,不是我发明的,我是转述者,这个情况,我们很多不研究这个问题的人是不知道的。
主持人: 你关于“合理化”的主张还是像鲁迅说的“拿来主义”?
潘绥铭: 没错。
主持人: “一楼一凤”听起来很简单。你作为一个教授,能否告诉我们,从1904年以来,人类有那么多智慧的结晶,还有什么方法?
潘绥铭: 人家的国民不是傻瓜,英国1871年开始禁娼,是摸索了几十年拿出来的方案,而且在欧洲实行了几十年,这是唯一的可行的办法,我给你们转述一下,这恰恰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主持人: 这个结晶具体表述的就是简单的“一楼一凤”?
潘绥铭: 这是最简单的描述,这是香港的语言,为了让人们通俗易懂。是一个人在一个空间里面营业,但禁止拉客,拉客是违法的。
[Page]主持人: 我很理解你的感觉,其实我刚才⒚挥刑岬侥茄拇剩衲闼档暮芏嗳硕际蔷痈吡傧禄蚴蔷仁乐骼唇病?
潘绥铭: 谁都不是故意的,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教育说得比较少,这方面也是宣传得比较少,更多是注意到他们值得同情的方面,悲惨方面,她们也是跟我们一样的人,是平等的,不能够在她选择这个事之后,之后再去骂她,我们自己在她们的亲朋好友之间也不是这样做的不能这样。,已经犯了错误了,还在那里骂,这有什么意思呢?结果已经出来了,还在那里骂,这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你平常接人待物也不是这样,往往一说到“小姐”,人们就有很多偏见不是,。当然,这不是故意的。
主持人: 正如您刚才所说的,这么多人,一般人有意无意产生的误区,你感觉一般的大众怎么样能够做一些相应的改变?
潘绥铭: 首先从传媒的角度,这样的报道要多一点,更广泛一点,了解她们这些“小姐”,而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况,了解得越多,人们就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你可以看不起她的职业,但不要看不起她这个人,她从事这个职业是有原因的,无缘无故的,谁会去做这个职业,像我们别的职业是一样的,我会无缘无故当教授吗?这是有原因的,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可以说这个职业不好,但不见得就说这个人不好。
主持人: 对,这个道理,我想在网络上,大家也是非常容易理解,这也是我们提出关注“小姐”这个主题的本意所在,但是作为一个平常人,任何事情,如果反过来问你,如果我的家人、亲戚乃至很好的朋友里面,有这样子的人,可能刚才那种轻易可以获得的平常心又会面对一个新的挑战。如果自己面对一个离自己很近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时,作为旁观者,怎么样能够调整自己的心态,或者说是采用一个更好的态度来做,你有什么建议?
潘绥铭: 这不是我的建议,也不是我自己说的,这是一个通用的原则,做社会工作,也是包括做“小姐”的工作,第一条是要确定“小姐”她自己是不是自愿的,如果不愿意做,这个社会工作就是帮助她脱离,如果她愿意做,反过来就是帮她工作,这是国际上通用的。我们希望她怎么样,这是一回事,她自己自愿做,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她是不自愿的,被拐卖的,我们是要帮她脱离的。如果她自己愿意做,为什么一定要拉她回来呢?我们一个社会工作者,更多是看她的意愿。
主持人: 你说的是很超脱的,你回避了一个问题,选择这个行业很多人,像你说的,很多人是讨一份生活,是为了生存,作为一份工作来选择的,问她是否愿意,她肯定会说,如果我有正常的工作,为什么选择在别人看起来很下贱的工作。
潘绥铭: 你怎么知道?
主持人: 可以说觉得无所谓的是大多数吗?
潘绥铭: 你怎么知道“小姐”会怎么想?
主持人: 我们对这个没有研究,是普通人的想象。
潘绥铭: 你是一个猜测。
主持人: 你提出一个质疑,那么你了解的情况怎么样?
潘绥铭: 你做一个猜测的情况下,你要了解一下,根据多一点,猜测就更准一点。
主持人: 你觉得比较准确的是什么看法?
潘绥铭: 我们接触过的“小姐”,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从1997年以后,不再是一个人做,最多是5、6个女研究生,一几个女老师,我们是一个团队、小组来做,我们共同的感觉是不能说她们都自愿,不能说都不自愿,有相当一部分的小姐是愿意的,说百分之多少,还没有一个研究的合适方法。
主持人: 是多数?
潘绥铭: 一部分。
主持人: 不敢说多数?
潘绥铭: 不能说百分比。
主持人: 说了跟没有说一样,只说一部分。
潘绥铭: 你的猜测里就没有讲到这一部分,我不告诉你,你就不知道。
主持人: 那么,就另外一部分,如果可以找到一份正常的工作,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就不愿意干这个活,提出这个想法,要我们为她们找工作,这是不是一个很大的困难?
潘绥铭: 是的,这要看我们自己的能力。
主持人: 我是讲政府的社会政策。
潘绥铭: 从社会政策和政府的角度,那还用我说吗?她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她们虽然多数是生在农村,她们也仍然是一个国家的公民,公民的基本权利有一个就业权,所以一个国家的政策要尽量保障公民的就业权,暂时有困难,不能100%,这个可以理解,但要做出努力,现在不能100%,那80%可不可以?90%可不可以?能不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们是平等的人。
[Page]主持人: 刚才你提出了英国和欧洲早期的政策,给我们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关于我们今天的话题,你觉得还有其他哪些方面需要提出来的?
潘绥铭:这个问题,我首先希望能够通过你们提出一个看法,千万不要以为这个事没有什么研究,或是研究得差不多了或是可以看到一个研究性的东西。全世界到现在为止有29种研究理论,前人已经做过大量的研究,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来讨论,就比较有理性,而不仅仅是一个呼吁公约或是怎么样的,这样的讨论深入一点。当然,但是绝大多数人是不做这个研究的,可是我们应该是知道前人做了很多的研究,我们现在网站上的讨论就是三五种理论,但是我看到有29种的理论,有些人大多数人都用经济学的理论,但在整个理论中占的成分不大,如果我们真的关心这个问题,有时间,有条件,要多看一点,我们讨论得稍微深入一点,不要仅仅是表态说什么反对的话。
主持人: 有一个问题,从您刚才聊的,你多次对我提问的质疑,很想问您一下,那么您平常有意无意也会接触一些媒体对这个领域的报道,您对媒体在这个领域报道的方式,乃至隐含的报道的价值判断,你有什么批评?
潘绥铭: 首先一点,大多数的媒体和写这个文章的记者没有深入了解过,我觉得大量的报道都是报道“扫黄”的,说抓住什么了,大多数是这样的,这样不能使人们了解“小姐”,抓住10个人,但不知道这10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比较有意思的,就是兰州一个“小姐”被杀的报道,这样子的报道给人的信息比较多,引起一个思考,你可以想。如果仅仅,报道说抓了几个人,那就这没有什么可想的。还有极个别的传媒工作者有一点的公报私仇,把当地的一些从事性产业的事报道出来,让当地的“扫黄”有成绩。
主持人: 是目的动机不纯?
潘绥铭: 是的。
潘绥铭: 当然,如果是上级一定要报道这个,我是同情你。
主持人: 如果是一个记者,我看到这么多的情况,可能有某一些人很强烈的跟我提出这个事,批评这个情况,我跟报社说这个事,没有公报私仇,我做这个报道,你对我这个记者会说什么?
潘绥铭: 首先应该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少见多怪了。是不是小事觉得反而奇怪了,如果是重大的事件,报道没有问题,否则,其实中国人天天都在生活,你不说,人家都知道。
主持人:下面能不能回答一些网友的问题?有一位网友问,潘老师你跟李银河老师在学术上有交流吗?最近全国两会开始,李银河老师提出一个允许同性恋婚姻的建议。
潘绥铭: 早就提出了。
主持人: 全国政协的发言人做了一个回应,说是太超前了。网友问你跟李银河老师两个人熟吗?
潘绥铭: 熟。
主持人: 交流比较多?
潘绥铭: 多。
主持人: 观点上?
潘绥铭: 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主持人: 但是每次她的呼吁,以前好象比较少看到你跟他一起登场?
潘绥铭: 这是个人的原因,不方便,离得远,见面不那么容易就是不大方便,我也不太愿意露面,也不必要一起活动。其实,我们两个曾经一起在全国各地高校讲课的。
主持人: 还有一个问题,他说我对潘教授为什么热衷于这个领域的研究比较感兴趣。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潘绥铭: “小姐”只是性学中的一块,别的研究不那么引人注目,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这一点都不奇怪,我还有很多的研究。
主持人: 基本上都是性学上?
潘绥铭: 都是研究性的问题。
主持人: 还有一个网友提的问题,他说为什么在解放初期,中国打击卖淫嫖娼这么有效,一下子就取缔了,现在为什么不能呢?
潘绥铭: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也正想说。,刚解放,怎么可以一举取得成功?第一,我们有政治优势,刚刚解放全中国,大军炮进城之后,不要说禁娼,什么都可以禁,这是政治的优势。第二,有文化的优势,确实当时广大人民相信天亮了,中国要变样的。第三,当时我们坚持了正宗的马克思主义。禁娼把这些妓女怎么样?没有罚什么款,是把她们组织到一起,给他们讲道理,为什么客人给了100元,你自己为什么只拿了40元,另外60元哪里去了,被鸡头剥削了,他她们就是资本家,被他她们剥削了,这样来发动妓女斗倒地主、资本家,这些女人一部分到工厂工作,一部分是结婚了当家庭妇女的,一部分是回农村家了,当成贫农了,这当然可以解决问题。现在是自己背叛自己,现在的政策跟1950年是180度的转弯,是对她们的歧视,现在把她们关在收容所,没有教育,只是让她们做劳动,有哪一条是马克思主义允许这么干的?!现在新浪网登的照片,那时的一些妓女也参加了医疗队,现在有哪一个妓女可以参加医疗队?!,那时候才是马克思主义!
主持人: 刚才你提出两个你比较欣赏的做法,一个是来自英国、欧洲的很早的结晶;另外一个,就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对妓女行业的改造。
潘绥铭: 你还没有听我说完。这个成功的经验在现在不灵了,为什么不灵?1950年把妓女改造完了,为什么1953年没有女人当妓女,1955-1958年为什么没有人当妓女了?是在那以后,实行了严格的计划经济,基本上没有商品经济,钱基本上不管用了,所以一个人卖淫,想获得什么?想获得钱没有用,最重要是粮票、布票,我想,有哪一个男的可以拿粮票去嫖娼?他自己还吃不吃饭?,你打退了一切的市场经济,钱没有用,那性产业就不存在,没有什么交换的,女性得不到什么,男人也付不出什么。所以,你想禁娼,很简单,回到文化大革命去!可是,中国人民答不答应?“文革”,不敢说可以消灭所有的妓女,至少可以做到消到很少的地步,我们愿意回到那个时代吗?20世纪中只以前是有三个人可以做到,一位是斯大林列宁,一位是希特勒,一位是毛主席。
主持人: 有个网友问:既然大家都应该平等相待,也可以说“小姐”是社会主义正常分工的一部分?
潘绥铭: 这也是挺有意思的问题。要看哪一派的观点,从女性运动的角度来看,可不这么认为。可从劳动和就业的角度来看,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主持人: 不要从观念上来说,从实际上来说?
潘绥铭: 解决相当一批人的就业,不要老是看到不好那一面,总不能否认这一面。
主持人: 有一网友提出一个问题,可能纯粹是个人的好奇心,说:做“小姐”也会上瘾吧,不是有富婆为了刺激做“小姐”?
潘绥铭: 我不敢说没有,但一定是极少数的。
主持人: 好的。今天的访谈到此结束,谢谢潘老师,谢谢各位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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